八 道满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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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号早，飞机返程。

    顾桉凑到江砚耳边说悄悄话：“告诉你个秘密？”

    江砚配合点头，眼里有笑。

    “其实来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你没看出来吧？”

    小姑娘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当真可爱不自知。

    “我还特意搜过第一次坐飞机要怎样，比如，起飞的时候嚼口香糖。”

    江砚失笑，“还需要干嘛。”

    顾桉坦然，“看完冰川就忘光啦。”

    “顾桉小朋友，”他剑眉微扬，语速很慢，“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

    顾桉乖乖照做，“然后呢？”

    江砚手递给她，朝上，手指瘦直，掌心纹路非常干净。

    “牵你男朋友的手。”

    顾桉抿着嘴，忍不住笑，掌心相贴，他修长手指错进她指缝，十指相扣。

    江砚前段时间听已婚人士顾桢说才知道，戒指是要分大小号的。

    顾桉手指很细，他目测，大概12号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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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荆市公安局。

    江砚拿了警服换上，便装挂进柜子。

    他的黑色外套口袋里，有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盒子。

    “江队，沈局叫你开会。”

    “好。”

    江砚推开会议室门，支队长正在介绍新发生的案情。

    “经初步侦查，这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案件复杂就复杂在涉毒，团伙成员众多，人员构成复杂，甚至他们还有自己的非法武装队伍，有拒捕反抗可能。”

    会议最后，江砚被局长留下谈话。

    他抽开凳子坐下，一身警服冷硬笔挺，肩背挺拔利落。

    顾桉晚上临时加班，到家时，江砚正弯着腰在做饭。

    她赶紧洗手给他帮忙，“今天不上班吗？”

    江砚眉眼微垂，专心致志切南瓜，“下班过来的。”

    顾桉把米淘洗干净，放进电饭煲，“我的那本漫画，今天收到样书了。”

    “这么厉害。”江砚嘴角弯起，那语气完全就是夸拿了小红花的幼儿园宝宝。

    顾桉美滋滋笑出小虎牙。

    “你都不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

    顾桉抿着嘴角，她暂时还不想告诉他，她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他。想再等等，等他哪一天自己发现，应该比她直接说要更开心一点。

    晚饭过后，外面突然狂风大作，紧接着大雨落下来。

    顾桉窝在江砚怀里看电视，她坐正，把他脸掰向自己。

    “这位警官，看外面雨势，今晚上很有可能会停电。”

    江砚从警之初，心理学微表情什么的学过不少，加上平时办案日积月累，即使顾桉语气再委婉、措辞再迂回，他对于她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心知肚明。

    “嗯，有道理。”他懒散勾着她肩，修长手指似有若无碰着她脸。

    顾桉挠头，她找大帅哥一起睡觉的理由已经全部用光，那脸皮厚度已经完全不够用。

    最后，她决定欲扬先抑，以退为进。

    她矜持开口：“那我去睡觉啦？”

    江砚嘴角轻扬，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桉站起身，就差把“快拦着我”写在脸颊，从江砚旁边走过去的那几秒，都是龟速，“晚安？”

    江砚抬眸，瞳孔色泽在灯下显得温润，无辜问道：“今天不找哥哥睡了吗。”

    顾桉瞬间打起精神，咬住上扬嘴角委婉道，“会不会比较打扰你呀？”

    江砚剑眉微挑，云淡风轻，“又不是没给你睡过。”

    顾桉心脏突然就开始狂跳，脸颊热度飙升。

    她硬着头皮装没听见，抱着小毯子小枕头跑到江砚房间，心里甜得冒泡泡。

    她在他旁边躺下，浅浅的蜂蜜柑橘味道。

    江砚关灯，那个放戒指的盒子就在他手边柜子。

    要不要现在给她。

    可是万一回不来。

    江砚薄唇轻抿，又想，一定能回来。

    “顾桉，我明早飞机，要出趟差。”

    顾桉手抱在他腰上，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去哪儿呀……”

    “涉密，不能告诉你。”

    顾桉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眼睛实在睁不开，“那什么时候回来呀？”

    “定不下来。”

    耳边他声音放得很轻，却让她一秒清醒过来。

    这样的对话，和她十八岁夏天的，一模一样。

    怀里小朋友半天没有说话，江砚察觉，自己T恤肩侧位置，一点一点湿了。

    “你乖乖画画，哥哥去去就回，知道吗。”

    顾桉在他怀里蹭蹭，是点头。

    下个瞬间江砚翻身，身上的味道铺天盖地。

    他低头，高挺鼻梁抵着她的，薄唇压下来。

    “有时间哭鼻子。”

    “还不如用来亲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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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砚在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好像这一秒才刚见到面，下一秒他就接到通知回市局集合。

    他不在的时候，一天24个小时，每一秒都被掰碎无限延长。

    又似乎，下一秒就能见到他。

    他从外面回来，站在玄关对她张开手臂，等她扑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他离开后杳无音讯。

    一如那个让她心有余悸的夏天。

    11月22日，周六，荆市。

    顾桢出门前，问自家媳妇儿，“今天有事吗。”

    “没有，”沈医生帮他整理领口，“顾警官有何指示？”

    “顾桉漫画签售会，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我还有案子。”

    “才不用你说，早在漫画连载的时候，我就开始追啦。”

    那个时候顾桉暗恋她的J警官，她暗恋顾桢。

    某天累得不行随手刷微博，无意发现顾桉漫画，画风软萌、男主是警察。

    她看着她暗恋，看着她心动，冒昧给她发过私信。

    后来，看着她消失一年，再出现，就是在一起的消息。

    “哦对了，当时答应你求婚，一部分原因是你是顾桉哥哥。”

    “跟你结婚，又有老公，又能让我喜欢的太太当我妹妹。”

    顾桢眯了眯眼，看起来有些危险。

    沈医生乖乖噤声，“顾警官慢走，顾警官辛苦。”

    这一天，荆市下了第一场雪。

    顾桉穿奶白色开衫，浅蓝牛仔裤，干净乖巧的大学生模样。

    她在签售会现场，给江砚发信息：

    【荆市下雪了，不回来看吗？】

    【签售会我好紧张啊……还有十几分钟QAQ】

    对面没有回音。

    顾桉深吸口气。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年那么危险江警官也回来了。

    眼前却浮现江砚躺在重症监护室、身上连接各种精密仪器画面。

    顾桉深呼吸，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工作人员走过来拍拍她肩，“签售会马上就开始啦！”

    顾桉点头，“我知道啦，麻烦您。”

    前往荆市的高速公路上，警用越野风驰电掣。

    入警不久的小刘这次可算长了见识，即使一个月来就没怎么合过眼，依旧精神抖擞眼睛瞪得像铜铃，跟喝了奶茶似的。

    “队长，您能不能仔细给我讲讲，您是怎么一个人端了犯罪份子老巢的？”

    犯罪团伙警惕性那么高，还有自己的武装队伍，虽然他对于江砚那异于常人的枪法早有耳闻，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还是完全不敢相信。

    小刘眼里尽是崇拜，声音里尽是兴奋，从副驾驶转过身看后座的人。

    江砚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睫毛鸦羽一般覆在冷白皮上，面部轮廓清俊，下巴有新冒出的淡青色胡茬。他在平时，从不会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

    “对了，晚上队里说聚餐，庆功宴，您得去吧队长？”

    江砚睁眼，因为清瘦了些双眼皮更深，声音听起来真的很累。

    “我未婚妻，”他抿唇，“我现在只想见她。”

    顾桉长这么大，第一次开签售会，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喜欢自己的人。

    她们拿着自己的漫画，找自己签名，还有些可爱的小粉丝，在她写字间隙，问她和J警官什么时候结婚，一定要告诉大家。

    顾桉抿起嘴角笑，心脏却骤然缩紧。

    她不知道江砚现在在哪，在经历些什么，有没有受伤。

    她开始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她从十六岁就喜欢他，从他说“小朋友在，嘴干净些”的时候，就已经动心。

    顾桉在心里默默祈祷。

    请一定让他平安归来。

    让她有机会亲口告诉他这个秘密。

    签售会上，她一直弯着嘴角，对大家的小要求有求必应，两个小时以后签售结束，她手已经酸得不行。

    就在她措辞，想要告诉大家雪天路滑、回家小心的时候，工作人员拿起话筒：“大家知道吗，今天是我们太太的生日！”

    顾桉惊讶，有些不好意思，蹭蹭鼻尖笑得腼腆。

    “所以，我们准备了一个特殊环节。”

    “现在开了直播，不能到场的网友祝福已经全部发上来，请看身后大屏幕！”

    【我嗑的cp必须he】：宝贝生日快乐！永远十八岁！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女鹅！！！

    【今天我是柠檬精】：从高二追到大四，希望我也可以遇到那个对的人~太太生日快乐鸭~

    【J警官今天娶桉桉了吗】：好想看小包子哦一定超级Q！！！

    留言一条一条看下来，顾桉险些落泪，工作人员笑着问她：“我们的小寿星有什么愿望吗？”

    她十八岁生日，希望二十岁时，江砚是她男朋友。

    她十九岁生日，只希望他还活着，不必是她顾桉的。

    她二十岁生日，希望哥哥和他岁岁平安，还想要嫁给他。

    今天她二十一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耳边是大家唱响的生日快乐歌，大屏幕上，是她所有小粉丝留下的生日祝福，面前是香甜的生日蛋糕，写着21岁生日快乐。

    而她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江砚平安无事，快点回来。

    顾桉闭上眼睛吹蜡烛。

    突然之间，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后屏幕，有人喊她。

    “太太，回头！”

    “桉桉快点看你身后！”

    “我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我人没了啊啊啊啊啊啊！！！”

    顾桉懵懂，转过身去。

    身后屏幕，密密麻麻的生日祝福，其中有一个ID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雪花，轻飘飘落在心底。

    心尖跟着发颤，心跳声震耳欲聋。

    【J警官：嫁给我好不好。】

    眼眶瞬间湿润，顾桉忍着眼泪，往台下看去。

    江砚站在人群之外，眼角微微弯，星河万里不敌他眼眸明亮。

    透过他清澈眉眼，好像还能瞥见那个温柔不羁的灵魂。

    一尘不染，一如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