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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桉赶紧伸手捂住他眼睛,“你不要看,是假的。”
“胖了?”
顾桉像个泄气的小皮球,低低“嗯”了一声。
她怀孕五个月,江砚想要把她抱回去,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顾桉气鼓鼓躺回去,江砚给她盖好被子,温柔道:“我太太才不胖。”
他眉眼低垂,语气温柔,枕着手臂朝向她这边。
都说,不存在不吵架的夫妻,但是江砚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即使在她快要当妈妈的现在,还要照顾她的小情绪,哄小朋友一般安抚着。
这么好的人。
她顾桉何德何能。
怎么就让她遇见,又这样被他全心全意喜欢。
顾桉抬眸,看近在咫尺的人。
他眉宇干净清俊,当真是得了造物之独一份的偏爱。
“江砚。”
江砚垂眸,乖顺看她。
顾桉抿了抿唇,半天没组织好语言,只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知道吗……现在还只是体重变重了一点点,等以后,还会变丑,会身材走样,还有可能会脱发,留下斑,肚子上还会有妊娠纹,很难看……”
她越说,声音越小,那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脏,现在被浓浓的不安和焦虑围绕着,“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啦?”
江砚低头,看她轻颤的睫毛,目光清澈如水,“怎么会这么想。”
可能是孕期激素分泌让她有些多愁善感,心情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波动。
又或者是面对自己暗恋很多年的人,只希望他看到自己最好的样子,虽然迎接新生命让人非常期待,但是怀孕、生宝宝这件事,显然不是那么美好。
“我知道你不会,”顾桉吸吸鼻子,小小声说,“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江砚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附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就算你变成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也是我的小女孩。”
她抬头,见他眼尾微微弯着,弧度漂亮又惊艳。
“我也依然爱你。”
“像你二十岁生日那天。”
她二十岁那天。
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天。
-
元旦,顾桉怀孕七个月。
晚饭后,两人一起逛超市,不知不觉就走到儿童用品区域。
顾桉仔细看婴儿衣服的成分类别,“你看这个怎么样……”
她开口,才发现江砚站在她不远处。
这哥们当了那么多年警察,个高腿长一八七,站姿笔挺,表情肃穆,气场不动声色拒人千里……眼睛却盯着货架上的钢铁侠,一眨不眨。
顾桉轻手轻脚走到他旁边,江砚抿唇看她一眼。
那眼神,像极了他夜跑出去买烧烤的时候,顾桉好笑看他:“买!”
江砚抿起的嘴角轻轻上扬,一米八七的年轻警官抱着钢铁侠手办,像个幼儿园小朋友,跟在她身后,忍着笑。
她回头,他唇线又恢复平直的样子,两人好像角色对调,江砚轻声说:“我也不是非买不可。”
难怪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眼前这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对于他偶尔的幼稚,顾桉只觉得可爱,两人买了一堆婴儿用品,出口处摆着可可爱爱的海绵宝宝玩偶。
“好可爱好可爱!”顾桉捏捏玩偶脸颊,弯眼睛尽是光,“给宝宝买一个?”
江砚点头,拿了两个,放进购物车。
“我的大少爷,干嘛买两个,你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我们家顾桉也还没长大,”江砚揉揉她脑袋,清澈眼底尽是温柔和纵容:“也个是宝宝。”
-
转眼就到来年春天,顾桉预产期在三月底。
她和江砚结婚快到两年,江砚在的时候一直把她当小朋友对待,差点把她宠到生活不能自理。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单身时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没进过。
结婚之后不光承包所有家务,厨艺还日益精进让顾桉叹为观止,以至于回江家看爷爷奶奶时,顾桉面对两位老人总是心虚又愧疚,有些抬不起头来,因为有种虐待人家孙子的错觉……
但是大多数时候,江砚不在。
除了那年婚假,单位难得没有什么事,他就没有休过假,唯独想要在她预产期之前陪她。
可是当他穿上那身警服,他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江砚。
预产期前一个月,江砚被省厅抽调到专案组,任务保密,归期不定。
出门前,他细心叮嘱所有注意事项,当真是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顾桉耐心听着,就差拿个小笔记本一条一条记下来,表示自己很用心。
“你不用担心我,我功课做的可好了,”她笑眯眯,踮起脚尖亲亲他侧脸,“要安全回来,不要受伤,知道吗?”
以前他出差,临走时都是她耍赖,不想让人走。
而现在江砚俯身抱她,下巴抵在她肩窝,尽是眷恋不舍。
顾桉小声安抚,“等你回来,我们就是一家三口啦!”
临近集合时间,江砚不得不出发。
顾桉把住院需要的东西全都装好,一旦出现临产症状,可以拎起包就走。
她看了太多功课和经验,了解越多越紧张害怕,深吸口气给自己加油。
崽崽在前段时间被接回江家,顾桉看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心说,这下,真的体会到身为警嫂的感觉了……
江砚出差一星期,期间简短给她报过一次平安,没来得及说几句话,电话就匆匆挂断。
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刻,想念来势汹汹。
顾桉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些愣神,忍不住想如果他在该有多好……她就可以抱着他撒撒娇,他肯定会处理好一切,就算很难,只要他在也会很安心。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起。
顾桉开门,顾桢抱着小侄子站在门口。
“哥?你怎么来啦!”
顾桢看向自己亲儿子:“告诉姑姑,我们为什么来了?”
小侄子粉雕玉琢小团子一个,奶声奶气喊:“姑姑,去我家,去我家!”
顾桉心都被萌化了,小侄子伸手要她抱抱,半个身子都出去,被顾桢摁回来,跟他讲道理:“姑姑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不能抱你。”
“姑姑下次再抱你好不好?”顾桉认认真真看他。
“江砚担心你快担心出心脏病了,”顾桢看着她自己收拾好的待产包,眉心皱起,这小崽子是真不把他当亲哥,“去我家住,你嫂子说她明天开始休年假。”
“嫂子好不容易休息,再照顾我这个孕妇……”顾桉摇摇头,“不合适,太辛苦。”
“谁说不合适啦?”沈医生笑眯眯出现在亲哥身后,脸颊边酒窝深深陷进去,温柔看她,“你的漫画更新太慢,我是想让你给我讲后续剧情,讲完一整本才可以走。”
顾桉预产期在三月底,可是直到四月初的某天早晨,才出现临产征兆。
沈医生虽然不是妇产科医生,但是毕竟专业素养摆在那,有条不紊安排一切,顾桉到医院办理住院手续,在医院待产。
哥哥嫂子都在一边,可是她依然紧张得难以附加,只能一个劲儿深呼吸。
她摸摸自己肚子,默默在心里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大概是妈妈最勇敢的时刻。
宝宝,我们一会儿见呀……
她闭上眼睛,肚子开始阵痛,她悄然平复呼吸。
这时,耳边传来脚步声,有人进门,有人出去。
头顶落下阴影,有浅浅的薄荷味道,熟悉又清冽,让人瞬间安心。
意识到什么,顾桉睁开眼,江砚就站在她病床旁边。
江砚那双漆黑干净的眼睛,心无旁骛看着她、也只看着她,有太多太多的情绪,无法宣之于口。
顾桉嗓子发干,努力笑着故作轻松:“还是赶回来啦?”
只是说这一句话,就让她眼睛不自觉湿润起来。
他出现的瞬间,让她蓦地过往画面。
她一个人参加美术校考那天。
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去参加高考的那天。
她大学毕业那天。
她人生中最为重要和无助的时刻,他竟然都在。
江砚俯身,微凉的指尖很轻很轻带过她眼角。
他的小姑娘,放在心尖上疼着的小姑娘,现在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忍着阵痛,额角尽是细细密密的汗。
他才发现,单是这样的场景他都没有办法接受。
更别提接下来她要自己面对的一切。
顾桉眼睛一眨不眨,江砚干净漂亮的眉眼近在眼前,却还是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只是他眉心一直微微皱起,虽然还是很帅,但是看起来好严肃……
“你的梨涡呢?”顾桉指尖戳在他嘴角,“怎么都不见啦!”
江砚闻言,压低上身,让她手指能碰到他脸。
他唇角缓慢牵起,弧度很漂亮,却没有笑意,只是深深看着她。
他从来没有怕过什么。
后来遇到她,他怕她哭,怕她不开心。
再后来,怕见不到她。
肚子再次传来的阵痛,提醒顾桉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
会不会有万一。
会不会发生意外。
会不会遇到“保大”还是“保小” 的问题……
万一。
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顾桉看着他英俊眉眼,突然有些想哭。
时间定格在结婚第一年的新年。
奶奶问江砚什么时候让她抱重孙。
江砚说怀孕很辛苦也很危险,他很害怕。
是她提出来想要个宝宝在家陪她,他才答应。
顾桉深吸一口气,消灭掉所有乱七八糟想法。
“老公,”她指尖轻轻划过他乌黑剑眉,“等会儿给你变个魔术。”
江砚低头看她。
“你看啊,我一个人进去,等出来的时候,就会多一个小宝宝。”
江砚攥住她手,他体温虽然总是偏低,但是掌心总是温暖干燥。
可是现在很凉,紧紧握着她的。他偏过头,轻轻吻上她手背。
顾桉眼尾弯下去,眼睛清澈湿润。
她学他语气学了个九成像,重复他每次出警时跟她告别的话:“江警官,我去去就回。”
那是江砚第一次体会到他执行任务时,她的心情。
“好,我等你。”他声音又低又哑,听得顾桉鼻子一酸。
旁边待产的外国人很是心大,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丈夫,又是德语又是中文,连说带比划。
妻子要进产房,丈夫低头看她,“Ich liebe Dich.”
顾桉一怔,看江砚:“蜜月旅行,你和我说的,也是这句对吗?”
“嗯。”
“是什么意思呀。”
他俯下身,靠近她耳边,一字一顿告诉她,“我爱你。”
-
医院走廊冷白灯光兜头而下。
江砚站在走廊,那总是利落挺直的肩背,现在已经落下去。
他垂着头,额前黑发落下来,俊脸冷峻一言不发。
顾桢冷着脸,坐在旁边,手肘抵在膝盖。
两个小时后。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寂静,宣告着新生命的到来。
产房门打开,医生出来:“顾桉家属在吗?”
江砚和顾桢同时起身。
“大人小孩平安。”
顾桉情况很好,回到普通病房。
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江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张清冷又温柔的俊脸,现在尽是无措,他弯腰小心翼翼抱她,声音很轻,温柔得让人想要落泪,“宝宝,辛苦了。”
顾桉头发汗湿,嘴唇苍白,脸颊有泪痕,“见到了吗?”
“嗯。”他脸埋在她颈窝,鼻音很重,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顾桉笑,想起他说那次执行任务回来,看见自己哭,庆幸自己活着。
现在的她,竟然体会到二十六岁的他的心情。
江砚那双漂亮冷淡的眼睛,现在竟然眼角湿润,微微泛红。
修长乌黑的剑眉皱着,像个不知道怎么办的少年,湿漉漉的眼一眨不眨看着她,好像怕她消失一样。
顾桉伸手,指尖落在他漂亮眉眼,轻轻蹭过他长长的睫毛。
那个画面,江砚记了一辈子。
被他捧在掌心的小姑娘,爱哭爱笑爱闹,总是长不大一般。
而现在,她眉心微微蹙起,有安抚的笑和劫后余生的眼泪。
她虚弱得不行,看向他的眼神清澈如水,一字一顿,用嘴型说:
“过来,顾桉给你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