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流出来,连带着自己的生命力一起,一点点地消逝……
这种感受着自己慢慢死去的时间是一个无比漫长而又可怕的过程。
这种极致的恐惧感几乎能将人逼疯。
这一次是以这种方式死在这样的家伙手中吗?
他在恍惚中想。
……那还不如死在赫伊莫斯手上啊。
视线开始模糊,像是连氧气都在逐渐失去。伽尔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胸口也起伏得越发剧烈。
视线中的火光在黯淡,黑暗袭来,缓缓地侵蚀着他,夺走他眼中的光。
孩子曾经明亮的金眸在这一刻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垂落下来的睫毛更是在他眼底落下漆黑的阴影,像是不祥的预兆笼罩在那已经缓缓涣散开的瞳孔之上。
赫伊莫斯……
混蛋。
你说话不算话。
最后的意识里骂了赫伊莫斯一句,伽尔兰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轰!
篝火突然剧烈地闪动了一下。
那是在顺着蜿蜒的雕纹流淌而下的鲜血触及篝火底部的那一瞬间,在高举双手高声吟诵着的黑袍人跟前,它猛然向着天空窜去,激烈地燃烧起来。
一丝极其细微的常人感觉不到的阴影在那炽热的火焰之中浮现。
吟诵戛然而止,黑袍人看着火焰中那一丝黑影,已是激动得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久的时间里,第一次,他是第一次感觉到他全身心侍奉着的那位神的气息。
哪怕只是这么一点点微不可见的气息,也已经让他狂喜到了极点。
神啊——
提姆亚特!创造万物的母神啊!
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您终于要从死亡的深渊中再一次苏醒过来了!
我的神啊!
您听到了吗——
您卑微而忠诚的信徒将为您奉献一切——
那份狂喜让黑袍人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想,果然,献上这个祭品是最正确的做法。
现在,他只要将这个贵重的祭品那全部血肉和灵魂都献祭给他的神——
想到这里,黑袍人迫不及待地转身,向那个祭品走去。
被人架着的孩子流了不少血,气息微弱,无力地垂着头,被汗濡湿的淡金色发丝此刻也像是没了光泽,凌乱地散落在那没了血色的脸颊上。
黑袍人站在伽尔兰身前,一只手抓住伽尔兰的金发,将垂着的头抓起来。
被揪着头发的孩子被迫将头向后仰去,无力地微张着的唇映着前方剧烈燃烧的篝火的火光,不见一点色泽,惨白得触目惊心。
这一刻,孩子的喉咙暴露在黑袍人的视线中,密密麻麻的血红花纹印在雪白的颈部肌肤上,让其越发显得纤细脆弱。
黑袍人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脸在这一刻露出了狂热的神色。
滴着血的黄金匕首在火光中闪动着金红色的光泽。
黑袍人那惨白的手在空中挥出。
金色匕首在黑夜中掠起一道寒光,朝着伽尔兰的喉咙狠狠刺去——
一点寒芒先到。
随后箭如闪电。
如一道白光陡然划破黑夜——
黑袍祭司发出一声低吼,他的右手掌心被那支箭贯穿,鲜血喷涌而出。
只来得及割破伽尔兰脖子上一层浅皮的黄金匕首叮的一声,被箭头撞飞出去,在黑夜中打了个旋儿,啪嗒一声摔落在石板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手掌被利箭贯穿的黑袍人还没回过神来,紧跟着又是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这只稍小的利箭贯穿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松开了被他揪着的孩子的头发。
举着自己那两只接连被利箭贯穿的手,黑袍人猛地转身。
下一秒,他隐藏在兜帽下的瞳孔陡然放大。
只见那月色之下,那明亮的火光之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纵马而来。
那一人,就如同千军万马在大地上奔腾向前。
气势骇人,无人可挡。
在黑夜中奔驰而来的黑马神骏无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远方奔驰到了黑袍人的跟前。
它高高一扬马蹄,猛地停下脚步,发出如龙吟般的高亢嘶鸣声。
骑在马上的高大男人那一头金棕色的毛发在黑夜中飞扬着,如同一头发怒的棕色雄狮。
他灼人的眼像是炭火一般,带着骇人的压迫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马下的黑袍祭司。
站在那高头大马之下的黑袍人在发抖。
没有人看见,可是他隐藏在黑袍下的手的确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在这个骑马立于他身前的男人之前——
在这位亚伦兰狄斯的王之前——
那是令所有万物教的信徒都为之颤栗的身影。
如一座巍峨高山耸立在天地之间,任何人都无法将之动摇。
卡莫斯王。
亚伦兰狄斯的英雄。
他在数年前以铁血手段绞杀了整个万物教,令所有万物教的教徒都痛恨不已,但是同样也从心底里对之惧怕不已。
数年前那个无人能敌、宛如雄狮一样可怕的王杀戮的一幕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教徒的心底。
那是就算是神赐予他们的力量也无法对抗的威势。
他们无法和这位王者正面对抗。
因为这位年轻的王者那一身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金戈铁马的气息,足以碾压和粉碎一切的黑暗之力。
至刚至阳的王者,就如烈阳一般。
万般邪术,鬼魅伎俩,皆会在暴烈的太阳之下灰飞烟灭。
哪怕是来自地狱深渊的黑暗力量也无法沾染到这位刚毅凛然的王者分毫。
——卡莫斯王所到之地,便是烈日照耀之地,一切阴影都将无所遁形——
黑袍人站在高大的黑马之下,他看着那个令他恐惧不已的年轻王者就这样骑在马上,扬起手臂。
卡莫斯王俯视他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只在黑暗中苟且偷生的低劣蝼蚁。
他甚至都懒得看一眼黑袍人兜帽下的真面目,抬手就干净利落地挥下了一剑。
巨大的剑刃在黑夜中划开一道寒光。
血光冲天而起,黑袍人的头颅连带着他一直未曾脱下的兜帽从他的身躯上被切裂。
被黑布裹住的头颅在空中翻滚出一个弧度,一路上在空中撒开血花。
蓦然的,又是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一个少年伏身在马背上,骏马的速度被他催到了极点。
他恰好从在空中翻滚的头颅下方纵马奔驰而过,于是从高空的头颅上撒下来的血溅了一点在他的颊边,染红了他的眼角。
金红的眸死死地盯着前方,像是没感觉到被血溅到的赫伊莫斯纵马向着前方飞驰而去。
下一瞬,他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劈开了两道痕迹。
那一左一右架着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的伽尔兰的两名信徒的手臂瞬间喷出大量的鲜血,他们的肩膀在自己的惨叫声中断裂开来。
失去支撑力的金发孩子的身体软软地向前倒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在疾驰的骏马之上,赫伊莫斯纵身一跃,飞身下马。
失去骑手的骏马继续向前飞驰着,没入夜色深处。
而下马少年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他的双手猛地向前伸去,一把将向前软软倒下的伽尔兰抱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