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虬龙佩（六）

    薛定波没有想到程琴诉却说自己离开师门时便已决心，此生跟随薛定波，哪怕他不接受自己，也绝不会离开；更何况如今他们是两情相悦，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她不介意薛定波娶亲，也不介意一生无名无份住在这府外，她只愿能同眼前人相伴终老。

    薛定波感此良人深情厚谊，便解下自出生便佩戴的虬龙佩，放于程琴诉之手，说道：“少时看卦，先生说我命中因有此玉庇佑，当是诸事顺遂，此玉连着我今生命数，玉碎则命殁，也不知当不当信。但今日我将此玉交予你手，便是欲将我的命交予你手，不论那郑公如何的美若天仙，定波此生定不负卿。”

    此时虬龙佩忽闪白光，薛定波还当是良缘蒂成，欣喜地拉着程琴诉的手，说连这玉都认了她这个女主人了。

    只是幻象之外的众人知道，这玉分明是感应到此时正在屋顶上流泪的小狐狸才闪出的光芒。

    可人毕竟不是死物，又如何能如死物看的客观。

    薛定波与程琴诉那一夜便在此处换了生辰，拜了天地，定了终身。

    狐狸是他们唯一不露痕迹的见证人。

    相处不足三月，明日便是迎娶郑公次女的日子。

    薛定波试了喜服便匆匆出府赶去给程琴诉看，他想让程琴诉成为看他穿这喜服的第一人。可是程琴诉的心里却是针扎一般的疼痛。三个月前她对薛定波的爱情是得到就好，可如今她想要的更多，她不愿意分享，一星半点也不愿意。

    可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看着一身红衣的薛定波只说了一句：“快回去吧，明天莫误了时辰。”

    薛定波亲吻着眼前的女子，他们依依不舍的分离，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

    可此时薛定波不知道的是，有些人见一面少一面，他同程琴诉这段缘分已经在他今日穿着喜服踏出府门的那一刻被他亲手终结了。

    尾随他来的杀手挂着将军府的令牌，一箭穿心，用鲜血将程琴诉的白纱染作了红衣，随即意欲抢走她身上的虬龙佩。

    正是了，薛定波这块玉佩本不该留在这姑娘身上。全唐国都知道他自小带着这玉，若是婚后这玉不在郑嫣戴着，而是戴在旁的女子身上，这让郑公和唐王颜面何存？

    抢夺玉佩的动静惊动了屋顶上睡觉的小狐狸。只是它虽打跑了那个侍卫，却救不了程琴诉的命。

    “你看我们今日是不是很般配呢？”倒在地上的程琴诉微笑着，她甚至有些喜欢这样的结局方式。如果不是今日死在此处，她怕自己早晚有一日受不了与人分享丈夫的苦痛，她怕自己终有一日会行差踏错。如今倒好，一了百了，不至于成了那蛇蝎妇人。

    “只是苦了定波。”程琴诉想到薛定波，感到更加的呼吸不畅，吐出一口鲜血。她不顾心口的剧痛，将手中死死握着的虬龙佩递给了化为人形的小狐狸。

    “麻烦姑娘替我转告定波，当日定下承诺时琴诉高看了自己的心胸，可此生琴诉所求不过一生一代一双人，如今既已求不得，便放手了，叫他莫来寻我。”说罢程琴诉又吐了一大口血。

    小狐狸慌忙施术为其止血，只是一切都只是杯水车薪。

    “姑娘不必麻烦，我这三月得到的快乐，远比我在那仙山修行一世得到的要多得多，这还要多谢姑娘。”程琴诉的状况稍稍好转，只是胸口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溢出，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程琴诉握着小狐狸抓着虬龙佩的手，语气虚弱的说道：“那日便是你将定波脱出长水密林的吧，如今你又日日来我屋顶，你···”程琴诉顿了顿，“你也喜欢定波吗？”

    小狐狸睁着澄澈的眼睛，满脸狐疑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你为何什么都知道？”

    “大概是因为我也爱他吧，所以我认得出这世上每一双同样爱他的眼睛。”程琴诉缓缓说道。

    “所以你哪日在长水救我，不是因为晕血不想同我结成灵契，而是因为薛定波？”小狐狸有满心的疑惑，她对眼前这个会救一只妖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是呀，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害他的救命恩人吧，这得是多大的业障呀。”程琴诉的脑海中浮现出长水的一点一点，以及春日宴上她初见他的情形，自顾自地说道：“全怪春风惹尘土，拂尘半生此日休。若非薛郎花丛顾，不晓黄粱梦醒苦。”

    说罢程琴诉握着小狐狸的手便渐渐松开了，她的鼻息和心跳也渐渐停止。

    小狐狸不懂程琴诉在说什么，可它心里竟然不觉有些开心，它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日日守在梁上，而可以守在他身边了？

    小狐狸找了一处青山连夜将程琴诉的尸身给埋了，想了许久碑上刻些什么好，可狐狸甚至连这女子的名字都叫不明白，只得刻上刚刚她死前吟的诗。

    想来这也算是她在这人间最后留下的东西，刻上准没错吧。小狐狸处理完这些便带上虬龙佩兴冲冲的跑向薛府，一刻也不愿喘息。

    于是它便目睹了薛郎娶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