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却许久未见剑道有一寸长进,甚至跻身十强者都困难,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怪哉!
段小城十分不服。
剑都是好剑。段宏易的“吹雪”和自己的“胜寒”,用料一致,都是由老三段起山根据两人的秉性亲手锻造,什么手工折叠锻打,万层扭转纹,古法覆土烧刃,千锤百炼,经打胚、热锻、铲、锉、磨、猝火、初修、精修等数十道手工制作而成,每把剑都耗时两年。
段老三说,打造这两把剑要了他半条老命,老大和老二都要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随后推卸掉一切锻剑的订单,外出云游了半载。
上次明明能赢。
我的这招“斩楼”,经过不断改进,力度、速度、气势都比宏易的那软不拉几的“雪中一枝梅”更胜半筹,双方系在手上的红绳都被割断掉地——但是我的红绳却率先被割断。
好气!好气!
段小城心气不畅,身子在树枝上晃了几下。
爹!
一个顽童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捏着鼻子,学着那女孩子家的嗓音,在段小城耳边喊了一声。
段小城浑身一颤,心脉顿滞,气血翻腾,身子就往树下掉去。
同时下意识的踹出一脚。
两个人影从七八丈高的树上跌落。
段小城以剑点地,一个后翻,站稳了身形。
顽童半空中抱住了一条坚韧的铁松枝,冲段小城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大崩牙。
“谁是你爹,恩?”
啪!段小城拿着被自己一剑削下的铁松枝,狠狠抽在了阿飞屁股上。
“哎哟!”
“喊我爹?屁股给爹撅高点!”刚刚差点走火入魔,现在胸口还闷痛着,今天不把这破毛孩打得屁股开花,怕是难以泄恨。段小城扬起铁松枝,狠狠抽了下去。
“平日里教书的何老说,授人以衣食者,是为人父人母,应孝之。授人以一技之长者,是为师父,应尊之,哎哟!”阿飞又被铁条般的树枝抽了一下。
“平日里何老的课,就你逃得最多;我教的剑,唯你敢哈欠连连,孝之?尊之?我让你皮!刚刚你是不是还往我耳朵里吹气了?”
阿飞提起裤子就跑。
段小城追了一步,踹出一半的脚,慢慢收了回来,看着那捂着屁股,哎哟哎哟喊着疼溜下山去的毛孩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竟一时间微微出了神。
我,是不是忘记了点什么?
起风了,松涛阵阵,沙沙作响。
不计其数的松针随风而扬。
段小城闭上了眼,左手握着涌上等黑檀木精雕而成的剑鞘,右手握着剑柄,站立在林中,任松针落满了头发、双肩。
剑道是什么?
名剑,剑招,剑势,剑意。
帝师侯霄凌的剑,脱手而去八百里,携得塞外美酒归。御剑术独此一家,精妙世无双。
无昆仑前辈的剑,潇洒自如,静时如江边老翁戴笠垂钓,江帆远影碧空静。待三杯两盏下肚,挥手间,开山断江斩恶蛟,其声其势,令人叹为观止。
至于鬼剑仙傲老爷子,他就是道。他出剑从不讲究分寸轻重,也不管那是非黑白,不论何事惹他手痒出了剑,向来是要见血的。何况他的鬼剑,可以说是世上最神奇的一把剑,剑可以随着主人的变强而变强,像是通了灵性。
向来胜自己半招的段宏易,他的剑看似从容不迫,与世无争,却暗吞天地,雪中藏龙蟒。
而自己呢?年少时,仗着出身名门,习得上乘剑法,配得绝世好剑,剑道小成,时常想做一名“我若出剑定要平尽世间不平之事”的大侠。转眼间十年过去了,自己却以剑道尚未大成为借口,离开“剑山”走江湖才区区两次。心比天高,志如鹏翔,却总是遇事思前顾后、畏手畏脚,画地为牢。
或许,这就是我迟迟找不到属于自己剑道的原因吧?
宏易每日处理公事,亦能证道一二,是豁达,是自信。
对,自信。
段小城的“胜寒”剑随心动,缓缓出鞘,露出了一分深蓝色的剑身,浓郁的剑意如浪潮般漫向四方,每一根飘落而下的松针接触到犹如实体般的剑意后,像是沉入了海水中,纷纷放缓了下落的速度。
一分之后,剑身变得沉重无比,再也拔不出一丝一寸。
段小城收剑,不再强求。
原本缓缓飘扬几乎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成千上万根松针,洋洋洒洒铺落一地。
重新睁开眼,有猛虎在胸腔内低吼。
今天到此为止吧,下山,给那小子上点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