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文满面阴沉,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寻着,却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人。
杜学士,他果然是在利用自己!
落敬文又恨又毁。
其实,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在一开始,怎么会不知道杜学士心存利用之意呢?
只不过,那时候他确实想要为女儿申冤,被杜学士三言两语一挑拨一支持,便豁了出去。可他也确实没想到,君澜风竟然对落云曦好到了这种地步!自己才摊上这样一件大官司!
杜学士倒好,事情一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口气闷在心里,将死之前,终于到了极致。
落敬文嘶吼一声,一仰头,“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溅了旁边大夫人一身。
众人骇然。
在上刑场前,为了怕死刑犯乱说话,早有人做好手脚,给每人服了哑药,故而他们再痛恨也是无法叫出一个字的,只能饮恨而亡。
落云曦并没有来菜市口观看,哪怕他们曾经一个个都对自己凶狠冷酷。
她正一手执了药卷,懒懒地倚在软榻上,身旁的火炉吐着熊熊火舌,四周的窗子都被厚实的纸布掩住,唯有她坐处的这扇窗子却是半敞开的。虽有冷风灌进来,却很快消融在温暖的火焰中。
她抬起脖子,看着乌云层叠的天空,天幕低垂,压抑而沉闷。
落家,再见!
从此,这两个字就要彻底消失在夜都了。
那些和这两字相关的记忆也只会越来越淡,直到烟消云散……
天夜第一美人,也将永远退出京都上流的圈子。
“真残忍。”落云曦轻轻说道,摇了摇头。
“你是在骂你自己吗?”一道云淡风轻的声音传过来。
落云曦翻转手腕,将药卷扣在榻上,转头朝院口看去。
萧铭一袭银白色长袍坠地,优雅从容地朝她走来。
“你刚才说残忍,是说你自己残忍,不放过落家一大家子吗?”他说着,嘴角勾起邪魅的笑。
落云曦并不生气,这反应倒是出乎他意料了。
“落家犯事,与我何干?”她淡淡答道。
“真与你无关?”萧铭紧走几步,到了窗前,与她只是窗台之隔,双眼,深邃地盯住她,“就算不是你做的,是中山王,或者端木离构陷,也不过是为了你,说到底,你才是这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落云曦好笑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左手缓缓摸到药卷,猛一下抬臂,直接砸到萧铭脸上。
“不知道,我这个红颜祸水能不能迷倒你呢?”
偏生的,她动作粗鲁,说话却是极其娇媚,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眼角一挑一斜间,妩媚娇艳不同寻常。
萧铭先是一震,心有火气,可看到她的表情时,心却软了下去,失神地看着她,喃喃:“如果我愿意呢?”
“对不起,我不愿意!”落云曦含着笑,说出泼冷水的话。
“你不想要九英草了?”萧铭两弯长眉猛一下皱了起来,低头,将那卷药书拣了起来,匆匆瞥了一眼。
“似我这等残忍的红颜祸水,被毒死不是更好吗?免得再祸害更多的人了。”落云曦一面逗弄他,一面站起身,双臂展开,关上了窗户,将他隔在了房外。
萧铭无语,几番欲言又止。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也没有立即离开,有些不舍地站在雪地里,痴痴看着窗纸发呆。
雪没有停,雪花纷飞,洒在他头上、衣上,不一会儿,他全身便白了薄薄的一层。
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将九头散的解药交出去的。
可是,这个女人,为何就那么倔强了?难道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跟着自己?就因为自己身患绝症吗?如果自己真的活不长久了,她更加可以哄骗自己的啊……
是不是她的真实,更让他这般放她不下了呢?
萧铭失魂落魄地想要离开,无肠不知何时飘然落在他身后,有礼貌地叫道:“南王,请将药书留下。”
萧铭没说什么,将药书扔给他,扬长而去。
落云曦坐在房内,柳眉打结。
她并不是不想要九英草,现在是因为有灵丹妙药支撑着,如果再研制不出解药,她不知道这具身子还能撑多久。
萧铭提出的条件未免太苛刻,她不会答应的,所以,希望只能寄托在海国王子的身上了。
想着,她随手从枕下抽出一张地图细细观看。
这地图很大,上头用炭笔细细描绘着,地点距离也写得很清楚。
这时代,跨国性的地图还没有,这是君澜风自制的世界地图,上面自然也绘出了几个零落的海国。
纤纤素手指在了西德国的位置,落云曦暗叹一声,这拨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该不会是遇到海风海浪被耽搁了吧?她的生命可耽搁不起啊!
正头疼地想着,窗外响起一声轻笑:“曦儿,你将药书扔在门口做什么?”
说着话,君澜风握着无肠放在房前的那本药卷翻窗而进,冰天雪地的味道弥漫了一屋。
瞥到她手中的地图,君澜风腰一弯,便将她打横抱到腿上,笑道:“西德国的人几天后就到了,这一回他们制造了新船,更快了。”
“冷!”落云曦控诉道。
“还冷吗?”君澜风将她揽进怀里。
一股热气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落云曦顿觉身上一热,不禁蹭紧他,笑嘻嘻地说道:“不冷了。”
“嗯,这才乖。”君澜风满足地轻哼一声,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
(第一更四千,还有三千。今天一共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