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的硬,琴公子的眼睛却开始发酸。
他拉起被子盖住整张脸,眼泪簌簌的安静流下。
风月中人,本该是铁石心肠,怎么遇到了这个冤家,被她气了又气,还倒起了心思。
“天下初定,前朝贱籍大多放归良民。你这样的容貌,好端端的活了这些年,还养了一副少爷脾气。若非前朝覆灭,应当也是金尊玉贵的一生吧。”姜修宁将字帖递给三皇子看。
三皇子先是不以为意,等扫上一眼,眼神再也挪不开。
这字,写的真好,风骨甚佳。
琴公子后背一凉,他用力眨眨眼睛,把眼泪收回去。
大老爷们儿的,流血不流泪。
“姑娘多想了,奴只是普通犯官之后。能享受这一切,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囊,商家好待价而沽,自然不舍得奴有损。”琴公子自轻道。
姜修宁杏眸微挑,姿态风流:“那你是觉得,我出不起这个价?”
“您是女子。”琴公子道。
“我是你的贵客。”姜修宁道。
琴公子哑口无言,是这个理没错,但是这世道对女子束缚太多。况且,他是罪奴,并非普通贱籍,可通买卖。
“若姑娘真能把奴买走,奴不敢不从。”琴公子道。
“这么说,你是愿意跟我走的了?”姜修宁问道。
你愿意跟我走吗?
十年前,老师带着热乎乎的肉糜和棉被,来到他四面漏风的家,问过这话。他为了活下去,跟着老师走了。于是,有了如今名动京都的琴公子。
容貌艳绝大唐,才艺琴画无双。
现在,又有人同他说这句话。
他的心,比那时更为急迫。
“我愿意。”琴公子坚定道。
我愿意跟你走,哪怕你无权无势,以后会嫁良人。我也愿意为了一时欢愉,赔上一辈子。
当琴公子抱着琴,背着小包袱站在阁门外时,一脸恍惚茫然。
他真得被买走了?
一张纸契,那样轻松简单的,把他带出泥泞之地。
“我倒是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姜修宁坐在马车上,侍婢跪坐在旁边,掀开车帘。
她声音带笑,耳下珍珠圆润,衣饰珠翠点缀,都不如她精致的眉眼,华光四射,
琴公子笑容温柔,抱琴行礼道:“奴名裴琴心,见过主人。”
“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剑胆琴心,是个好名字,以后还用它。”姜修宁满意道。
“上你的马车去吧,他们会为你准备好屋舍的,缺什么只管说。”姜修宁又道。
琴公子惊诧道:“那您呢?”
“你想跟我回去?那恐怕不行。”姜修宁不赞同道。
琴公子自嘲的笑笑,他难得一见的温柔,尽数敛去。
“姑娘能赎奴,已是大恩大德,是奴贪心了。”琴公子话里掺着冰渣子,硬邦邦道。
“又闹脾气了不是?”姜修宁道,她淘气的眨眨眼:“本宫封号长乐,你若想跟着本宫家去,怕是得断了裴家香火。”
琴公子不可置信的猛抬起头,顾不上闹脾气。
他凑到马车边上,手搭在车架上。
“您是!”
“虽然你初来乍到,可也不能不知道本宫啊!回去吧,等本宫下次出宫,再去寻你。你且乖巧点儿,莫要胡思乱想。”姜修宁言笑晏晏。
“罢了,这是本宫的令牌,你拿着防身吧。以免遇到不长眼的人,趁着本宫不在为难你。本宫对你,可是上了心的。”姜修宁抛出一枚精巧的令牌,车帘随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