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丧尽天良!”
“天良又有什么用呢?能换钱吗?”曹康不以为然地再向前一步,好言相劝道:“曹老头啊,我既然尊称你一声二叔,就多劝劝你好了。这样天天好酒好菜,日子不比过去好多了,儿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嘛。二婶身体不好,二叔也还可以纳妾嘛。我也不想让二叔难办,不如……你再想想?”
曹康的声音慢条斯理,手中的菜刀却已经比划在了踉跄中跌落在地的曹老头的胳膊上:“只要你还能为我们寻一天的宝贝,你就依然是我们曹家的座上客,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想逃呢?你看看这些街坊邻居,各个都大门紧闭,你以为他们收了你的礼,就会来救你吗?”
这个满身是血的狼狈男人,竟然就是刘船夫口中的曹老头!
才搬离刘船夫隔壁几日的曹老头狼狈至极,他身上分明绫罗绸缎,却已经泥泞染血,显得极为不合适,浓郁到化不开的妖气从他经络寸断的手臂丝丝缕缕地透了出来。
曹老头显然被曹康逼到了极致,他愤怒地看着白面西皮的曹康,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成了一声怆然冷笑:“那鳖……是我捕上来的!那些宝贝也是我找到的!是我的!你们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的!!”
虞兮枝突然有点晃神,她突兀地觉得这一幕莫名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就在她恍惚的这一刹那,随着曹老头的声音,突变骤生!
曹老头那条血肉模糊的手臂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发出了一声如孩童般的尖叫,猛地涨大,向着曹康的面门袭去!
虞兮枝猛地回神,她本就准备好了从芥子袋里拔剑,结果刚才一愣神后,手不小心一错,情况紧急,她不知抓了什么东西就直接掷了过去——
一张肉馅饼带着无双剑意,散发着葱油香气,所向睥睨地糊在了曹康脸上,堪堪挡住了巨大手臂的一击!
空气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
长街尽头,终于查到了什么,向着曹老头新宅奔袭而来的黄梨握着手中的剑,还在低声嘱咐身边的清隽少年一会儿听他指挥,不要冒进。
谢君知手中扣着的小石子尚未破空。
曹康惊愕的眼睛还没睁到最大。
妖异手臂似是难以置信自己击中了什么一般,保持着击出的姿势,停留在了原地。
少女带了三分尴尬七分痛心的声音慌慌张张地响起。
“啊……我的肉馅饼。”
……
“有肉馅饼的味道。”一道声音在暮永峰响起:“你们昆吾的内门弟子还有人偷吃吗?”
一众昆吾弟子捏着手里的剑柄,面上分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却因为怀筠掌门的禁令而死死忍着。
“你们来暮永峰有何贵干?”高修德冷冷道:“暮永峰乃是我昆吾弟子休憩打坐之处,还望诸位西雅楼的仁兄勿扰。”
宣平冷笑抱剑:“扰了吗?我们扰什么了?我们只是路过而已,你们怀筠掌门自己都说了,我们西雅楼留宿期间,就当昆吾山宗是自己家。禁地我们一处未闯,你们修炼我们一人未扰,不过随便逛逛,怎么,自己家怎么还有我们去不得的地方?”
高修德暗自咬牙,他正要说什么,眼睛却一亮:“大师兄!”
“大师兄来了!”
“是大师兄!”
虞寺紫玉冠高束,背脊笔直地从分开的昆吾弟子后走出来,不卑不亢向着宣平宣凡两兄弟一抱拳:“诸位是想要参观暮永峰吗?”
见到他,宣平与宣凡到底收敛几分,宣凡从鼻子里“嗯”出一声:“只是路过罢了,看不看不就那么回事儿。”
“如果要参观,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此处乃是宗门弟子居住之所,难免有许多隐私。如果参观,还请不要贸然进门,也不要大声喧哗,也有些弟子喜欢在寝舍内打坐,刚才我一路过来,就看到了三四个入定的师弟师妹。”虞寺不轻不重,依旧客气道。
扰人入定是会影响到大道的,他这样一说,西雅楼弟子脸色都微变。
虞寺这话,说得极妙。
他们无法探究这话中真假。
若是真的,只是这么一片,就有三四人入定,足以可见昆吾山宗弟子的根骨之好,悟性之高。
若是假的……他们也不敢堵上自己的大道去验证这一遭。
宣平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节,只得冷哼一声:“虞大师兄客气了,既然有人入定,我们自然不便打扰。”
他转身要走,顿了顿,却还是些许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嘲讽道:“只是好奇,修炼清净之地,竟然也有肉馅饼的味道。如此六根不净,昆吾山宗长此以往……”
宣平拉长了音调,阴阳怪气地向着传出味道的小院看了一眼。
宣平当然不是故意要和虞寺对上,他平素里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这肉饼的味道实在是让他产生了一丝怀疑。
会不会……那个穿着外门弟子衣服的少女,其实是内门的?
可他又不好明说,只得用这样的法子,逼虞寺自己透露些什么。
虞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幽幽叹了口气。
他这口气叹得感情丰富,堪称百感交集,西雅楼弟子不由得再度向他看去。
“不瞒诸位,舍妹实在贪嘴难改,顽劣异常,修为确实让人羞于启齿,停滞不前,不堪大用,没想到让诸位操心了。”虞寺温文尔雅,礼数周全,叹气连连,眼中忧愁不加掩饰。
西雅楼的几个女弟子不由得微微揪心,觉得就算要找谈楼主想要的那位弟子,也不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扯出虞大师兄不成器的那位妹妹。
“羞于启齿、停滞不前、不堪大用”。
这三连痛心疾首的形容,若不是失望到了几点,有谁会这样说自己的阿妹呢?这种人,又怎么可能是谈楼主要找的那位一剑斩落宣平宣凡手中剑的人呢?
他们早有耳闻,昆吾山宗虞寺大师兄有个毫无存在感的妹妹,占着怀筠掌门的亲传弟子名额,却毫无寸进,简直就是这位虞大师兄光华璀璨人生中唯一的黑点。
虞大师兄都这么可怜了,你们还忍心揭他伤疤?
西雅楼众人各个面露不忍与惋惜,与虞寺见礼,成群从虞兮枝的小木屋侧走过,连头都懒得回。
——自然也不会看到屋檐下成排的小碗,和碗中些许眼熟的猫饭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