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珠泪纷纷湿绮罗 少年公子负恩多

    因受夫子的责罚教导，幼薇这一日下学较平日晚了许多，走出学堂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长安城热闹非凡。不过，这热闹都是旁人的，幼薇无心欣赏。心中想着夫子说的话，幼薇低眉搭眼地也不看路，脚尖踢着石子，脚跟踢踏着地，走得很慢很慢。一不留神，脑袋撞到了一个人的胸骨上，疼得她“嘶”地一声弓起身子捂着额头。

    “哎，我说你这小姑娘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儿呀！瞧这里乱哄哄的，可不是你待的地方，快回家吧，别疯玩儿了。”被幼薇撞到的大娘略带不悦地说。

    听了这话，她如梦初醒，忍着痛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心不在焉地，不知怎么走到了姚家祠堂附近。这姚家可是下郢城的名门望族，家大业大，人人都说，从姚家刮出一阵风来，整个下郢城都要抖上一抖。

    看着眼前这乱哄哄的样子，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幼薇向来不爱热闹，再者这天色已晚，想来爹爹和娘亲一定等急了。幼薇不作他想，转身就想要跑回家去。可是这愣神儿的功夫，她这瘦小的身子已经被附近赶来瞧乱子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她这羸弱的身板子不由自主地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去。

    幼薇焦急难耐，可也不敢硬生生挤出人群。她这样子，若是强行闯出，恐怕大伙儿一人一只脚，不出一刻钟就将她踩成肉饼了。

    “父老乡亲们静一静，我是姚家的族长。今日在这里叨扰大家，是为了要处置一个**。按理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原本也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可这妇人自己犯下了错不说，还死活不肯交代她的奸夫。我们众位族老商量，淫乱之风切不可长，故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实行‘幽闭’之刑，或是她肯说出她的姘头来，或是她的‘情郎’心有不忍，主动招认，不然绝不手软！”

    幼薇人小，又在人群的后头，自然看不清前头的事。可那些人高马大的男女老少们瞧得却是一清二楚。这位姚家族长口中的“**”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地缠在柱子上，旁边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儿，手持木槌，跃跃欲试。

    有才赶来瞧热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旁边早有“热心”的女人们七嘴八舌地争相告知。故而幼薇此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原来这位被绑着的妇人是姚家最小的媳妇儿，生得很美。她原是跑江湖的卖艺女，前年在下郢城摆阵时被姚家的小儿子瞧上，说什么也要娶回家中。姚家族老不肯，这位小少爷便绝食相逼，最终如愿娶了她。可与其说是娶，不如说是逼迫人家。这位女子走南闯北的自由惯了，并不愿意在高门大户里过被拘束的日子，奈何姚家人多势大，他家要娶，哪能由得这小娘子说不呢！

    按理说费尽心思才得到人家，理应加倍疼惜才是。若果真如此，这女子从此不必风餐露宿，说不准也是一桩美谈。可这位小爷少年心性儿，不过三五日功夫就新鲜够了，不知从哪里听说波斯的姑娘浓眉大眼，比中原的女子还要惊艳，闹着他爹非要去波斯历练，把个新婚的娇妻扔在闺中，自己找乐子去了。

    爷们儿一去三年两载不归是常有的事，只是苦了家中苦苦等待他们的女子。前几日这小媳妇儿食不下咽，屡屡作呕，公婆心疼，生怕儿子不在时亏待了媳妇儿无法同儿子交代，忙为她寻了良医来看。谁知这郎中一搭脉就已知晓个中情由，紧锁着眉头开完方子，在姚家二老的再三询问之下将实情和盘托出，说他家这位媳妇儿已经有孕两个月了。可是他夫君一年多未回，她这身孕直把个姚家老爷气得七窍生烟，差点魂归西天。

    这小媳妇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便一力抗下所有罪责，任凭姚家人怎么羞辱打骂也不肯招出自己的情郎。她这番“情深义重”落在姚家人眼里，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才好。姚家老爷将此事告知族长，因此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姚家族长声如洪钟：“到了这地步了，你还不肯交代那人是谁吗？”

    这小娘子缓缓抬起头来，前面几排的人将将能看清她的容貌。只见她形容枯槁，嘴唇干裂，几缕碎发牢牢粘在鬓间，不知多少日未曾洗过了。身上的衣服更是因为鞭打而撕裂成一条条的絮状，甚至连重要的部位都遮不住了。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人们看向她时，竟觉得她嘴角带笑，眼神温柔。

    可不是看错了吗，这样的**，怎么可能是美的！

    族长见她这样，气得浑身发抖，大喝一声：“行刑！”

    这令一下，旁边两个等候多时的壮年立即将木槌打向她的腹部，哀嚎之声顿起，惊的一群乌鸦从人们头顶飞过，乌鸦凄厉的叫声和着女子凄惨的哀嚎声，听得人瘆得慌。

    不出片刻，地下已经一片血迹，这女子想是奄奄一息了，幼薇虽离得远，可若仔细嗅一嗅，似乎也可以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有胆小的孩子受不了这一幕，哭喊起来，心疼孩子的父亲训斥自己的婆娘：还不把孩子带回去，看吓着了我不打你！

    从头至尾，这女子都不发一语，而她的那位心上人也未曾露面。幼薇懵懵懂懂，她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这女子可悲又可敬。

    等到那女子彻底没了气息，人群渐渐散去，幼薇头重脚轻地回到家中，远远地就看见张氏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着，而鱼秀才早就托了邻里，一圈圈地出去寻她了。张氏看见幼薇，喜极而泣，心肝肉地扑上来，抬手却要打她，“这么晚回来，去哪里玩了？不知道爹娘着急吗？你爹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下为了找你更要受累了。你这孩子，真要气死我了！”。幼薇也不躲，撒娇地蹭进张氏的怀里，疲惫地说：“娘，我饿了。”

    “哎，哎，饭早好了，我去给你热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