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气来的阴霾渐渐扩散。
藏身于接近东海岸港口的废旧钟楼内,透过狭小窗口,视线掠过码头熙熙攘攘人潮,我试图从当中找到叔叔一家,半晌仍是无果。
海港内停泊五艘邮轮,由全副武装海军把守,每个逃难的人都在接受检查,有人顺利登船有人被扣到另一边…
看到这里我不由庆幸————至少,叔叔婶婶他们不会因为我被牵连,看看,那些凶神恶煞的海军士兵们单独押到一边的,几乎都是文质彬彬的学者们。
…………
又等了很久,终于在另一波蜂拥至码头的人潮里,我看到那一家三口;和所有避难的人一样几乎身无长物,婶婶把弟弟抱在怀里,叔叔不时向周围的人打听着什么。
原本,我是打算按照约定潜入逃难船,和弟弟他们一起离开的,到了码头才发现,这里戒备比想象中森严,那些海军,怕是比我预估的难对付许多。
等了这么久仍是没找到合适机会,看起来有必要另辟蹊径。
静静盯紧他们看了几分钟,然后才猫下腰小心翼翼退离窗边,正要攀着快腐朽的木头支架一点点挪动着从钟楼上下来,动作又莫名其妙停顿,我扭头最后看了眼沾满灰尘的圆形玻璃窗,皱了皱眉。
窗外那片映出金红日光的天空,特别令我心神不宁,总觉得忘记什么事,很重要很重要,可是死活都想不起来。
到底忽略了什么?!
依照偷听来的谈话,找到叔叔那人和欺骗弟弟的家伙,都是政府人员,为什么找我不得而知,但是,只要我不在,海军就没理由拒绝确定是平民的叔叔一家人离开。
而,我也仅仅是希望他们安全。
双脚踩到地面,视线掠过东边天空,我抿抿嘴角,狠心掉头往岛屿另一端跑去;确定了他们的下落,接下来就该担心自己的安危。
…………
海军和平民聚集在东边海岸,我想逃跑自然得选择…那颗作为先遣人员抵达奥哈拉的蘑菇想去的,岛屿的另一端?
无论那里有什么,都必定是海军们要对付的,所谓:敌人的敌人,不能当作朋友,也可以暂时成为合作伙伴,或者…挡箭牌。
现在只希望,那颗蘑菇运气一如我期待的那么差,被绊在布满溶洞的捷径之内。
一路上几乎求遍能够想起来的各路神明,结果,等险些去掉半条命赶到目的地,我才深刻体会什么是‘理想如此美好,现实却如此暴躁’。
自以为聪明的自己,真的是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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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哈拉的另一半是连绵起伏的森林。
以最中央高耸入云那颗巨木为界线,漫无边际的郁郁葱葱与人群聚居地一分为二,树木稀疏之后是广阔沙滩,再过去,只剩一望无际的洋面。
我是沿着城镇边缘攀过一段崖岸,斜切闯入此地。
刚刚看到一角沙滩与矮矮灌木丛,那个小山一样高大的巨人,和他背后海天一线处直直往这里逼近的铁灰色军舰群,也同时映入眼帘。
巨人…其实没有传说中那么庞大,站起来就是一棵树那么高,甚至衣着褴褛,光着一双大脚板,行动间带起地面沉沉颤抖,而他急匆匆奔赴的方向…
趁着那个巨人一脚抬起的瞬间,沙地横生出无数手臂,连接成一串绊马绳,缠住对方目测比我的腰还粗的脚趾,咬牙往下拖拽。
“啊啊啊!”巨人手舞足蹈,然后脸朝下摔倒,[碰!]一声闷响,扬起大片沙尘。
慢吞吞靠上前去,站在那脑袋前方,我阴森森问道,“你要去东边海岸做什么?”
“诶诶?”对方灰头土脸抬起脑袋,一双豆子眼看起来倒是很纯良的样子,眼睛眨巴两下,语气很惊讶,“你是罗宾吧?妮可.罗宾?”
我抿抿嘴角,点点头。
“妮可.欧尔比雅是我的朋友。”巨人爬起来坐好,挤出一个很古怪的笑脸,骗小孩子似的,“她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还有啊~她与故乡来往的信上,博士也一直谈起你。”
“然后呢?”我打断他的语无伦次。
“啊?啊~我是来报讯的。”他抬手筢筢脑袋,“欧尔比雅那几个同伴比我更早一步,世界/政府对奥哈拉动手了。”
废话!我示意他自己去看后面的大军压境,“别的我不管,只是东边不许你过去!那里是平民登船避难的地点,你打算殃及无辜吗?”
“不,我是在找你。”他伸出手来,“你母亲请求我保护你,她…很抱歉…”
…………
愣了几秒钟,我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很抱歉’的意思是?!她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明明还能够见上一面。
只是…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银发蓝瞳女子…某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在脑海深处掠过,感觉整个人掉进冰冷海水,血液瞬间冻结。
是炮火纷飞的奥哈拉,我记起那个画面了,那个银发蓝瞳女子和那女孩擦肩而过,至死都没有相认,可是,怎么到了这里竟变成,她连回都回不来?
恍恍惚惚瞪着把手伸到面前的巨人,我一时忘记该作何反应,结果被他用双手托举起来开始跑,嗡嗡的耳边听到断断继继说话声。
他说,‘逃出来的人赶回奥哈拉,路上欧尔比雅受伤太重…’
‘…她拜托我带你离开…’
‘我们去南边,那里准备了木筏。’
巨人行动很快,硬生生在森林里踩出一条道路,树木惨叫着咯吱倒下,可也因此造成目标太大,导致远远的海面上那些军舰开始炮击此处。
我扶着宽大手掌边缘,努力的在颠簸中保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