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多年过后,父子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居然是在医院的病床前。
陶桢看着他昏睡中的模样,很难将眼前这个脸颊瘦削、双鬓斑白的病人与记忆中那个伟岸、严厉的父亲重合在一起。
医生说他的情况并不好,一天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需要尽快做手术。要是他在梦中感觉到自己期盼了很久的儿子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会不会早一点醒过来。
门外,覃瑶轻轻叹了一口气:“雅颂,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阿桢可能不会愿意来看他。”
“您不必谢我,我只是转达了事实,来不来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江雅颂轻轻蹙着眉,陶桢已经在里面守了5、6个小时了,他的父亲还不见醒,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糟。
临近黄昏的时候,陶裕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问道:“现在是几点了?”
“快到下午5点了。”陶桢看了看时间。
陶裕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伸手去摸床头的眼镜。在看清那张脸的那一刻,他的眼中有一丝惊讶、迟疑。他侧过身去,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半晌他缓缓地坐起身来,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陶桢站起身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早上。”
他点点头:“没想到这一觉又睡了这么久。”他的前半生为浮世名利所累,却没想到在病中竟然会没日没夜地昏睡。
“你,身体不太好,应该早点动手术。”
“上了年纪,生老病死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的病虽然是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如果早点配合治疗,是可以痊愈的。”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什么都还来得及,后来才发现很多事情该做的却没有完成。”他迟疑了片刻,又说道:“如果真的有一天再也醒不过来,我心里最大遗憾就是对你们母子的亏欠……”
陶桢转过身,不去看他,“都过去了,你现在需要珍惜的是陪在你身边的人。我们现在都很好,她……没有怪你。”
他抬头看了看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今天跟医生商量过了,你的手术定在这周星期三,也就是后天。到时候我们会过来……”
他点了点头,目送着陶桢离开。
……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多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手术虽然成功了,但病人还需要留下重症监护室里观察24小时,需要等到一切指标恢复正常后才算真正转危为安。
此刻的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如同纸一般,整个人生命的活力像是被抽干,只剩下一具沉寂的躯体。
陶桢站在那扇门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这世间林林总总唯有时间与生命的流逝最是无法挽回。他不知道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此刻正在经历怎么样的挣扎,也不知道他醒来以后还是否能跟往常一样。
他只知道他们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他似乎能听到那个人的心跳、切身地体会到他的疼痛。
江雅颂把他的手握在掌心,只觉得那手冰凉刺骨。两个人皆是默默不说话,透过那扇狭小的窗去看里面的人,盼望着他能早日苏醒过来。
“阿桢,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陶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点了点头,又轻轻捏了捏雅颂的手:“我很快就回来。”
“嗯。”
医院长廊的尽头,陶岚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陶桢:“这是你父亲在手术前签署的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其中包括瀚海百分之十的股份。”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眼神却冷若冰霜,“他做这样的决定其他人知道吗?”
陶岚微微思忖知道他指的是覃瑶母子,答道:“当然,毕竟覃茂这些年在你爸爸身边做事,自然也会考虑到他们。阿桢,以你的能力……”
“比起我,覃茂才是更适合的人选。这些东西……还是等他醒过来还给他吧。”
见他要转身离开,陶岚忙说道:“这些都是他半生心血,如果你能接受的话他应该会觉得很欣慰。”
“这是他半生心血,我知道。也是他曾经觉得这是比家庭更重要的东西。”他转身说道:“姑姑,还是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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