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是这样,她打开门,陆慎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有点紧张地说:“你回来了?”
原来家里有人等,是这样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能让一个人莫名软下来几分。
原本准备好的冷冰冰的话突然无法开口,桑白僵硬地“嗯”了声。
细高跟鞋踩进门。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双性感的黑色镂空花纹拖鞋。
陆慎弯着腰,身上那件蓝色衬衫不知何时已经被熨烫的平平整整,在他整个后背舒展开。
这人连弯腰的时候都是矜贵的。
桑白往后退了一分。
陆慎像是伏在她脚下,仰头看她,声音很低:“换鞋子。”
眼前这一幕无比熟悉。
像是两个月前在维多利亚港口上游艇的时候。
他也曾这样伏在她脚下。
只是这次,他手没碰到她脚腕。
桑白把两只高跟鞋甩掉,飞快换好拖鞋。
小姑娘脚背都透着葱白,青色血管蜿蜿蜒蜒像小溪,好看得很。
陆慎扫了眼,很快移开目光,拎起她的高跟鞋放进鞋柜里,起身。
两人视线刚好在半空撞上。
桑白冷着脸,把戴的鸭舌帽和墨镜往他怀里一扔,走了进去。
陆慎唇角勾了下,依次挂好,进浴室洗手。
桑白坐在沙发上,懒懒地向后一靠。
客厅已经被重新收拾过了,一半空间变成了衣柜,都是她原来的高定。
应该次卧也被收拾好了。
桑白胡乱地换台。
空气里传来焖烧黄花鱼的香味儿。
她往不远处餐桌扫了眼,那里像是扣着几个菜。
陆慎慢条斯理地从浴室出来,走到微波炉前拿出一杯牛奶,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你先垫一点儿,我去把菜热一下。”
他声线虽然是冷的,声音却不似往常那么冷。
桑白淡声:“不用,我吃过了。”
陆慎顿了下,点点头:“那你把牛奶喝了,助眠的。”
又认真补上句,“我没下毒。”
“……”
桑白有点烦躁地起身:“不想喝,我要洗澡睡了。”
陆慎看了眼桌上的牛奶,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桑白进卧室换了衣服。
再出来时,餐桌上的饭菜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陆慎正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在他两腿上搁着。
这里没书房,次卧也很小,又被两个衣柜堆满,连张电脑桌都摆不了。
他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神情专注地敲着什么,似乎还是商场上杀伐决断的人。
桑白看了眼,进浴室洗完澡出来,陆慎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桌上的牛奶被他喝掉了。
这不自己喝得又快又好!
以前为什么非得让她哄!
想起以前,桑白脾气又上来了,她冷声吩咐:“去给我热杯牛奶。”
陆慎抬眸。
桑白挑战性地看着他:“我又想喝了。”
出乎意料之外,陆慎丝毫没有生气。
他把电脑推到沙发上,起身打开冰箱,回头看她:“家里没牛奶了。”
桑白笑了下,看他:“那出去买啊,小区门口有便利店。”
理所应当的语气。
陆慎点头,起身穿上外套出门了。
他拎着一箱牛奶回来的时候,桑白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显然是已经睡下了。
他什么都没说,把牛奶放进冰箱码好。
关上冰箱门后,他微叹了口气,自虐似的笑了声,又有点无奈。
*
隔天醒来,桑白一打开门就闻到了空气里牛奶的香味儿。
她侧头,餐桌上摆着一杯刚热好的牛奶。
她想起来,昨晚她趁他出去买牛奶的空档,进卧室关了灯。
本来是想折腾他,假装一下,但最近拍戏她累她真的睡着了。
他这是真大半夜一个人出去买牛奶了啊。
行,她倒要看看这人能坚持多久。
陆慎坐在沙发上专注地跟人开会,听见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淡声:“你继续说。”
桑白也没敢出太大动静,跑去浴室洗完澡换好衣服,发语音让麦子在楼下车里等她。
她刚打开门,听见陆慎清冷的声音:“等一下。”
他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遥遥指了下餐桌:“牛奶。”
怕她的声音被人听到,桑白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喝了。
陆慎起身向她走了两步:“没关系,我闭麦了。”
桑白这才说:“我来不及了。”
就是不喝的意思。
陆慎眼神黯了下。
桑白转身要走,又听见陆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要是亲手做菜,你就回来吃饭么?”
桑白回头。
客厅的窗帘还没开,亮着灯。
陆慎穿着淡蓝色衬衫站在那里,身躯高大挺拔。
分明是矜贵高冷的。
说出来的话却不知为何有一点卑微感。
桑白的心仿佛被什么戳了下。
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胡乱点了下头:“等你会做再说。”
等她出去,陆慎回到沙发上,重新打开麦克风:“抱歉,我打断一下,这个方案降价幅度过高,打回去重新做调研,其他细节你们再商量,我有事先下了。”
他走到餐桌边,拿起那杯牛奶慢慢喝了口,给平鹏打电话:“给我找个教做菜的厨师过来,还有通知我的秘书,今天的会议全部往后顺延。”
平鹏愣了下:“教做菜?教谁做菜?是给您和桑小姐做菜吧?那我让原来一直在别墅做饭的方阿姨过去?”
陆慎冷声:“教我做,要五星主厨,我要做黄花鱼。”
“……”
陆总要学做菜?
平鹏惊了下,忽然想起来桑白原来最喜欢吃黄花鱼,立刻明白了:“好的。”
*
桑白这一天右眼皮都在跳。
陆慎真会做菜给她?
不可能。
一个原来连夹菜都要人伺候的人,怎么可能为她下厨呢?应该只是说说吧?
但他的神态,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结果刚收工就收到陆慎发来的微信消息。
S:【几点回来吃饭?我做了菜。】
“……”
桑白握着手机坐进保姆车,叹了口气。
麦子把矿泉水递给她:“桑桑怎么啦?今天有点累?”
桑白接过矿泉水瓶,感慨:“我只觉得,破产居然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为了留下来蹭吃蹭住,竟然都开始学做菜了。
麦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在说陆总吗?”
桑白点点头,没回陆慎的消息。
“送我回去吧。”
*
陆慎一直坐在沙发上等。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桑白还没回信息。
他翘起左手贴了创可贴的中指,用食指轻轻地敲击手机屏幕。
忽地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
他连忙去开门。
桑白回来了。
陆慎眸子里闪过一点笑意,把左手中指藏起来,弯腰用右手替她拿拖鞋。
桑白不太自在地仰着头,没看他。
原本以为折磨他可以有报复的快感。
却没想到只是让她越来越不舒服。
桑白换好拖鞋,也没跟他说话,直接进了卧室,关上门开始换衣服。
真的是太烦了!
自己一个人想穿什么穿什么,现在陆慎在她穿个睡衣还得先把胸衣穿里头。
桑白闷头换了衣服出来,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杯水。
陆慎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厨房,抽油烟机嗡嗡的声音传到耳边。
真去做饭了?
不会把厨房烧了吧?
桑白目光往过扫了眼,想起之前他打鸡蛋时惨不忍睹的场面,没敢进去看。
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黑暗料理。
就早上那种打蛋的水平。
她换了几个台,十几分钟后,闻到一股鲜美的鱼香味儿,瞬间勾起她的味蕾。
陆慎端了个椭圆形的盘子从厨房出来。
他穿了件灰色条纹围裙,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仿佛也被烟火气息中和了部分,人显得柔和下来。
许是不常做这种事,他动作间有种倨傲的笨拙感,又透着一点小心翼翼。
他把鱼放在餐桌上,透过镂空的白色挡板看她:“来尝尝?”
黑暗料理并没有出现。
一条清蒸的黄花鱼上撒着白色葱丝,深棕色汤汁均匀地在盘底,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看上去居然很像那么一回事,色香味像是都有了。
桑白诧异:“你做的?”
短短一天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陆慎点头,看着她的疑惑,他解释了下:“我跟着视频学的。”
桑白“喔”了声,视线落在那条鱼上。
鱼肉鲜美,高蛋白热量低,是她原来最爱吃的菜。
她本来想,要是陆慎真做出个黑暗料理出来,她尝一口意思下也就算了。
但他做了她最爱吃的清蒸黄花鱼。
——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并没有什么意思。
甚至有可能他都不知道她最爱吃这个,只是随便做了道菜而已。
但是桑白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尤其是,陆慎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含了点不常见的期待,更让她不敢去看。
片刻后,桑白撒了个谎:“哎呀,忘记回你微信了,你发消息那会儿我就跟麦子她们就已经吃完饭了。”
说完这话,她没敢看他,丢下一句“你吃吧,我今天拍戏有点累,先睡了”就进了卧室。
陆慎沉默地站在原地,几秒后,把那盘鱼尽数倒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
尔后,他坐在沙发上,向后一仰,微闭了双眼。
指尖尖锐的疼痛感袭来,仿佛是连着心脏一起痛。
她没吃他做的菜。
一口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