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他不知道这些声音是回荡在会场,还是只在他的脑海。
宁静的,庄重的,俏皮的,高昂的,热血的,无厘头的,甚至负能量的声音,轻轻地拉扯着他的意识,酸涩而酥痒的感觉。
并不是每一级都有声音,至少十级寂静无声。
是不想留下什么,还是没来得及留下什么?他想着,直到第九十九级前。
没来得及深思这一级阶梯,已经有些怯懦了,第九十九。
不能犹豫,压力与恐惧会追上,然后占据脑海。
深吸一口气,目光离开阶梯,五个身着近古军装的人就在面前。他一步踏上,然后等待她的声音。
第九十九级,第九十九个。他知道这该是谁的声音,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有个温暖的怀抱。
害怕着,怕这仍留于世的声音扯起他的不知所措,追上来。
“等我回来啊。”清凉的女声,代号百乔的女人。
坚毅的目光和不甚清晰的面容。
他眼里一酸,强忍心头翻涌着的记忆,身处高台之上。
看向前方,目光落在最后那人身上,白金色近古军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也面无表情,庄重的。
百乔,两年前失联殉职,是他的老师,是面前此人的母亲,也是华夏子民永远的英雄。
其余四人分列两侧,他走到最后那人面前停下,看到了悬着的勋章和航服球。
勋章是黑色的,掺杂着锈红,中间是一个正在崩坏的暗红星球。形状不甚锋锐,却给人压抑的窒息感。那人郑重地给他佩戴上。
旁边的航服球裂开,黑色的物质像一根根丝线,从他的脚踝处缠绕而上,顷刻遍布全身。
勋章融入航服,在左胸口形成一个略显破碎的星球光纹,赤红色。
对方举起右拳放在左胸上,缓缓鞠躬。
两侧的四人同做。
他转身,抬头。
看台上的民众,由远及近,缓缓举起右拳,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郑重行礼。
而后颔首,闭目,致敬,祈祷。
目光顺着他来时的方向望去,透过一开始那巨大的圆形拱门……
母星,地球。
赤红色,暗红色,锈红色,大片大片的黑色,黯淡的棕灰。破碎不堪的表面,四散的物质粉末被外层的能量罩撞回。
那原本蔚蓝深沉的星球,只有崩坏、毁灭和肃杀。
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被那巨大的圆形拱门框在中央,像一幅深刻其中的画。满溢苦痛与恢宏的悲凉。
那画连着长两侧无数颔首的民众,死死烙在他眼中。
他突然想起,那阶梯,不是九十九级,不是九十九个,是九十九位。
九十九位先人铺下的路,像是没有尽头。
这高处只剩他一个人了,向后退了一步,脚踩在高台的边缘,背后是断崖似的尽头。
他向后倒去。
闭上眼,重力场拉扯着他不断向下坠去。
璀璨而美丽的星光,穿不透的无边黑暗。不断地、不断地被拉扯着下坠。
一道光突然撕裂了眼前的黑暗,穿入他的脑海,流水声撞进耳帘,他被猛地拉住,像是浮在半空。
睁眼,蓝天白云。
“宋大哥靠里些睡吧,”是个少年的声音,“船太小了……”
逆着光,他看不清。思绪停顿。
焦点散了又聚,光晕中面前的人清晰了起来,小船摇摇晃晃。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放开他,坐回对面。
岸边青葱茂密的林木,河水清澈,湿气顺风而来。他恍惚间清醒了。
又梦见了。
深吸一口气,鼻翼间是清冷的河水的味道。
“宋大哥?”少年见他神色不对,试探着问道,“可是做了噩梦?”
“一些往事。”他淡淡地说,撇开眼,凝望着船一侧翻卷而起的白色水花。
忽然想伸手碰一碰真正的河水。那白茫茫的世界里,有的是江河湖海,却什么也碰不到。
手伸到一半,溅起的一星水花打到手背。他猛地缩手。好凉。
收回目光,轻吸一口气。
“还有多久到京城?”略有嘶哑,但不沉重的声音。
“约莫一个时辰后上岸,再走上一个时辰……”少年抬头看了看天,“日暮前就能到京城。”
他躺了回去,不再说话。
舟徐徐前进,有些晃动,他仍像浮在半空,不真切的虚幻感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