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有道题,她有些忘了知识点,她拨拉开书包,突然一拍脑门。如今高三,她日常只带回来些卷子,那些一人多高的书本全都撂在学校。
她正难受,预备拿手机查一下,却打眼扫到长宽的书柜,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高中从必修1到选修的所有书籍。也是凭长宽的脑子,这些书本全都印在脑海里了,还要什么书!栗玖玖在心底哀叹,人比人气死人,弯了腰低头去抽书。
细一看,长宽这个人有些变态,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所有书清一色整整齐齐排列在书架上。那些蓝绿色的书脊,栗玖玖觉得分外亲切,取出数学书后随手抽了一本出来。
是初中七年级的语文课本,栗玖玖暗叹,可真是历史久远,细细想来,六年前而已,却仿佛已然天和地。算了,赶紧做题!栗玖玖把书塞回书架。课本旁边一个精致的蓝色小笔记本吸引了她的目光。
翻开精美的外皮,那不过是一个大街上在普通不过的小笔记本,两块钱一个。栗玖玖记得,那是栗守达公司采购文具用品多出来的,被他拿回家给孩子做日记本。那时栗守达很辛苦,他们家刚搬了新家,看着样子光鲜,可其实栗守达那个小公司却有些支绌,那段日子,他们家连菜都是清汤寡水。
鬼使神差的,栗玖玖继续往后翻,那是长宽的字,不需要栗玖玖刻意去辨认。从初中起,长宽的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在年级布告栏上展示,那是栗玖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与文风。
不过,跟布告栏上思想正直、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年不同,日记本里赫然全把少年阴暗深沉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示了出来。栗玖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整个人汗毛直竖,她蹲在地上,桌面上的台灯只有一小撮光打在她身上,整个人混在黑暗里,浑然无声无息。
咔嚓一声,栗玖玖不知为何快速关掉了台灯。“哎呦……这房子还不错!”栗玖玖听到女人的声音,她说着锦北乡下的话,腔子却含含混混带着一些普通话的调调。
“姨……坐!”栗玖玖听见长宽闷闷的声,好像是并不怎么欢迎眼前的女人。
栗玖玖其实并不晓得长宽亲戚的事情,只是知道,自从长宽跟着栗守达进了城,跟他老家那边的人全都断了联系。
客厅那边没有声响,栗玖玖心底里有些疑惑,却突然听见:“栗守达走了,你还没成年,亲戚们大家商量了一下,我们来做你的监护人。”
原来如此,栗玖玖在心里想着。她虽不了解长宽家里的事,可依稀记得当年长宽爷爷离开的时候,跟老家那边闹得很僵。至于他母亲那边,多年没来往,他会跟这个女人走吗?
长宽压低了嗓音,那是他惯常被动应付的语气“姨,我自己能顾好我自己,我明年就18了!”
“这些年我们是没管你,可……难不成你在那个家待了几年,倒有了些感情。栗守达都死了,你跟那些不沾亲的人生活在一起干什么?”栗玖玖忽略了女人话语里的嘲讽跟不屑,她知道不沾亲的人,自然说的就是她跟向美兰。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怎么说也还有向美兰,可长宽在进她家门之前已经一无所有了!
长宽瞧着地板,那是栗守达帮自己挑的,他从十几岁起就仰人鼻息过日子,早早的学会了逢迎与伪装,他不喜欢这种花纹的,可这是栗守达的喜好,而他又是讨人喜欢的儿子,自然也是喜欢的。
这么些年日子过来,喜欢的变成了不喜欢,不喜欢的倒成了喜好,可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还记得。
他记得爷爷病重的时候,那些亲戚踢皮球一样把他踢过来踢过去。他自己跑回了家,捡柴、烧火、切菜、炒菜最后有模有样做了一顿饭,求村里的伯伯带自己去镇上看爷爷。
那些人把他们祖孙当累赘一样扔过来扔过去,医院里没钱了,是他求着人把爷爷抬回了家,从那时起,他用十岁的稚嫩肩膀开始扛起整个家。
很多时候人生就是那么不公平,当十岁的栗玖玖为着千八百的压岁钱斤斤计较时,他困惑的是怎么活下去。所以,当他第一眼瞧见,那个女孩脸上不知忧愁的笑时觉得刺眼又讽刺。
“姨,这家确实是没什么人情味,但还是沾着亲!”至少有一个人比其他人都亲。
长宽送走了人,瘫坐在沙发上,对着黑暗里说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