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湮风

 “我不确定。反正都是要斩断的东西。”

    康斯坦丁收起暴怒，眼神有些飘忽。那是世界树的气息。

    但世界树早已枯朽。如果树没有枯朽，参孙也不会死去。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哥哥战死，茧化沉眠。他和重伤的参孙带着最后的族裔撤离北极。

    参孙伤得很重很重，连呼吸都是难事，他引以为傲的龙躯在战争中近乎全毁。

    康斯坦丁劝说参孙茧化，抛弃这具残破的躯体重新来过。参孙却告诉他，他已经无法茧化了。

    明明参孙的血统比一些亲王还要高贵，却无法得到树的感召，灵魂被锁死在了毁坏的龙躯中。

    不止是参孙，绝大多数的族裔都失去了茧化能力。他们只能依靠言灵进入冬眠般的状态，慢慢愈合身体的创伤，减缓衰老的速度。

    所有族裔不可阻挡地衰老，最强大的古龙反而最先老死。

    拥有无匹力量的参孙同样被衰老折磨，却因为忠诚而不肯死去。

    终于，当他衰老得让康斯坦丁无法辨认出曾经那个强悍的战士，参孙为自己熔铸了一副威严的青铜面具。

    渡过无尽的岁月，康斯坦丁已经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棵正在感召他的“世界树”，一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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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珀利俄忒斯和史凯隆快要死了。不过没什么办法，他们和对手不在一个层面。”

    大教堂中，身形矮小的老人失去了镰鼬的信息，它们全被碾碎了。

    他的脊柱严重弯曲，让他只比长椅高上一点，龟裂的皮肤好像下一秒就要碎落一地。

    “艾俄洛斯，他再强大也不过是失败者。连诺顿都不是王的对手，那个最懦弱的龙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欧洛斯，你总是这样傲慢，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实力。”

    东风的化身，欧洛斯，这个高大魁梧的龙族，背后是大面积的烧伤，深可见骨。

    “欧洛斯，被一个衰老的人类伤成这样，而且没发现身上的发信器。我怀疑，你或许不足以作为陛下的帮助。”

    苍老之极的艾俄洛斯释放着可怖的龙威，让欧洛斯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艾俄洛斯是一条古龙，次代种古龙。他靠着言灵才将生命延续到今天，终于等到了李雾月的召唤。

    所谓古龙，一般指在四大君主诞生不久的时代，最初一批跟随君主奋战的龙类。那时四大君主的封地都尚且没有划分结束。

    古龙享有君主的赐福，有的甚至直接由君主繁衍出来。

    论及血脉的高贵程度，风龙一脉只有赫尔墨斯那个幸运的家伙可以与艾俄洛斯相比。

    赫尔墨斯是罕见的没有失去茧化能力的次代种，这才得以常年伴随在李雾月身边。

    “最炽烈的火焰最先熄灭，最靠近太阳的飞鸟最先跌落。陨落，是火龙一族既定的宿命。他们虽然强大，却无法与命运抗衡。

    欧洛斯，现在没什么时间给你治愈龙躯。我觉得，你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价值了。”

    欧洛斯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让龙血沸腾，龙鳞骨刺在一瞬间刺穿皮肤。一条衰老的古龙，也胆敢如此傲慢。

    青黑色的龙爪在极速中洞穿了欧洛斯的心脏，接着捏断了他的脊椎。

    双方都开启了时间零，可惜他的速度倍数被对方完全压制了，连像样的反击都没能做出。

    “北风化身波阿瑞斯，祂是你们中最强大的一个，只有祂具有协助君王的能力。我选择了祂。”

    龙爪恢复为一只素净修长的手掌，染着鲜血从欧洛斯胸膛中抽出。

    祂的面容非男非女，像天使那样具有奇异的中性美。龙类本质上并不需要性别，至尊是一切龙族的父，也是他们的母亲。

    “波阿瑞斯！你？”

    “你想的没错。开甲斯，利瓦斯，还有我们敬爱的同胞，仄费洛斯和诺托斯，都已成为我的食粮了。”

    垂死的龙眼瞳中全是满满的困惑不解，以及受到背叛的暴怒。

    他居然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在战前被同族杀害。

    “你是最后一个。从今往后，我便是唯一的希腊风神。

    艾俄洛斯说服了我。我们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同胞，是因为那时我们的封地是如此广袤。但如今呢？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生存之地了。世界依然是如此广阔，天穹像古代那样没有边际，但属于我族，已经不剩下几分。

    继续强调那些封号，我的兄弟，你不会感到，那种哀伤和讽刺吗？”

    濒死的欧洛斯听到波阿瑞斯悲哀的话语，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

    当世界上余下的族裔越来越少，最强盛的风龙也日渐凋零，他的心态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明明是高傲的龙族，却像人类一样，屈服于孤独，屈服于血之哀，不自觉地开始抱团取暖。

    “吞噬我吧。”

    波阿瑞斯没有犹疑，暴力折断了同胞的脖颈，精神力量凝聚的龙骨在欧洛斯的尸体中慢慢成形。

    悲伤，暴怒，孤独。龙族的吞噬，或者说献祭，总是如此矛盾的过程。

    “这是最后一块拼图。从此，你不再是北风之波阿瑞斯，而是完美的阿涅弥伊！只有这样的姿态，才有资格成为陛下的臣子！”

    “艾俄洛斯，你最好像你保证的那样强大。否则我会后悔没有吞噬掉你的每一寸血肉。”

    血统在吞噬中得到补完，基因在碰撞中产生全新的序列，权能得到升华。

    在龙族凋零的时代，数千年以来，第一次诞生全新的次代种。

    “阿涅弥伊，你不会后悔的。只要我们协助君主守护住这片土地，让枯朽的世界树在此地重新繁茂，我们的时代回再次归来的。

    我们会比从前更加强大。这块不起眼的土地上，会建起比黑王、白王宫殿更宏伟的龙族都市。

    最重要的是，我们将能回到世界树的怀抱，重获永生。”

    他们这样高阶的龙族，从未想过自己会体验人类和野兽才有的绝望感。曾经长生的高贵物种，突然失去了不朽的灵魂，精神被困在日渐腐朽的身体，不可阻挡地迈向死亡。

    亲眼见证种族的凋零，生存空间被慢慢压缩，自己却因为身体的限制只能长期处于冬眠。

    每次醒来，世界都会天翻地覆，变成让他们更加陌生的模样。

    他们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只有彻底毁掉它，重建曾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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