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至洛阳,已近黄昏。
洛阳的几大门派听闻神通侯要来,早早在城门口迎接等待。
远远看到车马从夕阳下行至跟前,安安稳稳地停当下来,驱车的是彭尖——“五虎断魂刀”彭门上一代的掌门,彭门权倾一方,刀法厉辣,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刀派,可谓赫赫有名。后来不知因何缘故离开了彭门,卸下掌门一职,替人当贴身侍卫。如今还替人驱马赶车,他的主人,自然是人间一人物。
几个门派掌门纷纷肃然,脸上都是毕恭毕敬的神情,等待车里的人下来。
从帘子后面露出一条缝隙,一把乌骨折金扇半挑开,彭尖上前听旨,众人皆呼吸一滞,以为就可以见到车中人的天人容貌,然而那车中人只对彭尖说了几句话,就把扇子收了回去,锦帘放下来,纹丝不动。
彭尖走到几位掌门面前,那几位堆笑朝他拱手道:“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侯爷和夫人此次乃微服出游洛阳,你们无须大动干戈,出此迎接阵仗,该干嘛就干嘛去。在洛阳这段期间,也无须作任何安排,若是打搅了侯爷和夫人的兴致,”彭尖哼笑一声,扫视众人,“后果你们自己明辨。”
众人为难道:“这……”
彭尖道:“从进城门开始一直到离开,侯爷不想见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罢,扬起鞭子,车马向城门中驶入,留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
原先计划好的一系列巴结好戏全部落空,白来了一趟,连侯爷的面都见不着,别说一个手指头都没瞧见,众人大失所望,各回各家。
侯府在洛阳有多处府邸,然而这次他们选择住在了一家客栈。用侯爷的话来说,这是投夫人所好。沈酒认为出来玩就该有个出来玩的样子,住客栈吃饭馆,逛大街吃小吃,与民共乐,感受一回当普通小百姓的平淡生活。
沈酒在路上就睡着了,到了云宿客栈,方应看没有吵醒她,而是直接抱起她上了楼进了房间。在沈酒一觉睡醒之后,屋内的灯已经点亮,正对面的窗开了半扇,一眼望出去,可见明月舒朗,繁星缀天,华灯高升,不远处桥上车马人流,好不热闹。
“好美的夜色!”她赤脚跑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将窗户大开,趴在阑干上,眺望远方火树银花,听着楼下的鼎沸人声,心情格外舒畅。
方应看推门而入,见她光脚站在地上,微微蹙眉,拾起床沿踏板上的金缕鞋,走到她身后,一手将她拦腰抱起,让她在阑干上坐好,握住她的双足,命令道:“别动。”
沈酒甩脚:“我不冷。”
方应看表情严肃,好笑又无奈:“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了,那你就给我暖暖呗。”沈酒古灵精怪地眼珠子一转,分开双腿,夹住方应看的腰,将他拉至身前,把纤纤玉足探到他衣袍底下,此谓暖足。
就算咱们侯爷再怎么正人君子,也受不了自家夫人这般撩拨。要命的是她还是无意识地在撩他,方应看又不能就地把她在窗阑上办了。于是,他只好搬来一把椅子,坐下来,把她的双足藏在怀中,手动为她取暖,直到把她的脚暖热了,才给她穿上鞋袜。然后将她从窗阑干上抱下来,牵起她的手,“走吧,下楼吃饭。”
沈酒挽住他的胳膊,咧嘴笑道:“还真的有点饿了。”
“你啊,”方应看一听,扇子又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平日里不见得你有多能睡,竟一觉从汴京睡到洛阳。我还担心你睡过了头,错过今晚一年一度的花神祭,明日又该懊悔。饭菜已经在楼下为你备好,吃完结束刚巧能赶上。”
“夫君对我实在太好,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沈酒欢呼雀跃地一个人先跑下楼。
方应看落在后面,被她的一句话勾起了回忆,深邃的眼眸里流转着沉沉的心事,若是没有三年前那一场误会,他从温香软玉阁里走出来,一把裹挟寒霜的剑指在了他的胸口,开启了有生之年与她种种的狭路相逢。
一个不信命理的人,即便是无数个巧合发生在本人身上,他也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像方应看这种身居权位,高处不胜寒的人,看似步步为营却又如履薄冰,太多的巧合也就意味着阴谋。
他的周围从来不缺乏阴谋,他是凭阴谋一步步赌过来的人。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在敌我未知、彼此试探的时期里,他对她动过杀心。这件事,他永远不想让沈酒知晓。午夜梦回,方应看从梦中惊醒,惊出一身冷汗,看到枕边沉沉入睡的她,才会安下心来。
“你在那儿想什么事情呢,快下来吃饭。”
沈酒在楼下招手叫他,笑意绵绵,眉眼弯弯。方应看的手几不可微地抖动,收敛起不该有的神情,迈开步子,朝她走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