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

    蜀地几个堂之间出现纷争，方应看必须亲自去一趟。

    临行前，他问沈酒需要带点什么东西回来。

    彼时，沈酒正坐在摘星阁前的院子里晒太阳，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身上。她躺在一张藤榻上，为了遮挡太阳刺眼，在脸上盖了一本书，手上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

    碧云斋的糕点，昨晚回府时方应看亲自买回来的。只因前一晚沈酒在睡梦中说了想吃碧云斋糕点的梦话，方应看被半夜笑醒，第二天就命令碧云斋去准备。

    一片阴影挡在了面前。

    睡梦中，沈酒朝跟前的人挥手，让对方走开：“别挡我太阳。”

    方应看抓住她半空中举起的手，握在掌中亲了亲，在藤榻边坐下。沈酒在睡梦中翻身，他接住从她脸上掉下来的书籍，一看，正是从墨宝轩里没收的同人话本《应看相思意》，不禁好笑：“你能不能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酒又翻了个身，扎进他怀里，伸手搂住腰，闭着眼睛说话闷闷的，鼻音浓重，“我没见过你十七岁的样子，我不服气，拿来看看怎么了，弥补下遗憾罢了。”

    “我不介意你以余生为补偿。”方应看的眼底尽是缱绻的温柔，手指穿过怀中女子的鬓发，轻柔地撩开落在她眼前的碎发。

    侯爷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

    沈酒忽然睁开眼睛，咬住他撩逗自己的手指，“是你补偿我才对。”

    “我的身和我的心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花光你的钱！”

    “我的钱你恐怕十辈子都花不完。不过我不介意你养我。”方应看失声笑道，眼神慵懒地看着面前亮出爪子的小猫，心甘情愿地被她扑倒，任其她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院子里的秋意凋零，主人的清脆笑语却比春日的枝头还热闹。

    立在院子外头的彭尖没有进去打扰二人，默默离远，一片青黄的落叶从头顶的枝头飘落，他伸手接住，江湖气沧桑的脸上出现了温柔的笑意：侯府有了女主人后的第一个秋天，多了烟火气，多了人气。

    他想起十年前跟随侯爷初次进京的那一年。

    也是秋天。

    年少封侯，如履薄冰，一脚踏入帝京深渊，搅乱朝堂与江湖的风云。运筹帷幄之间又掺杂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边孤寂。

    满目萧瑟，危机重重。

    沈酒胡闹够了趴在方应看的肩膀喘息，有气无力道：“这次多久回来？”

    “很快。”方应看舔着她红润的嘴唇，尝到了丝丝的清甜味，是碧云斋绿豆糕的味道，“至少会比你去杭州那次快几天。”

    “……”某人还对新婚那次记恨在心。

    车马已经备齐，时辰已经不早，彭尖不得不出现提醒，“侯爷，该上路了。”

    方应看最后一次问她：“想要我带什么回来？”

    沈酒想了想，咧开嘴笑道：“掠过你肩头的第一根树枝，你把它折下来，带在身边，就当做是我在陪着你。”

    当年，十七岁上下的方应看进京，替代义父方巨侠接受御上封赏赐神通侯，天之骄子，名动京城，一揽明月亦可摘星。故而在他的府邸，取名摘星阁。

    那一年，他进京时，遇到了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无情。

    在一座名叫虹桥的桥上，无情坐在轮椅里，杨柳依依，轻絮漫天，少年苍白的容貌如一块枕在冰里的白玉，不食人间烟火，疏冷遥远，眉眼间却依稀在对着身边的人笑。方应看在轿子里与他擦肩而过，风吹起帘子的刹那，他听到无情那边传来的对话。

    “师兄此次出远门，给我带什么回来呀？”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我办得到，都可以。”

    “那好！我要第一根掠过无情师兄肩头的树枝……”

    后来他们说什么，方应看没有再去留意，在他听到那名少女说出那句傻里傻气的话时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知当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这日离开汴京，经过那座桥的时候，轻絮飞进来迷了人眼，桥头依稀有几个折柳送别的过客。方应看忽然之间记起了一切，那个曾经被他嘲笑过的少女，仅仅有着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一面之缘，就这么擦肩而过，错过许多年。

    几日后，沈酒在六扇门收到了方应看从远方送来的一封信，信里夹着一枝蜀中的金桂，金色的小花还新鲜着，字里行间沾染了一种淡淡的香甜。

    沈酒将这枝桂花插在房中，日夜朝夕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