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侯府来了一位客人,特意来拜访沈酒,而不是侯爷。
沈酒正在午睡,客人被邀请至红叶庭,出来见客的是方应看。墙角几株腊梅开的正好,他站在染雪的枝下,金色的花蕊衬着他一身的贵气。
萧静羽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过去那种不可一世的锋芒,他有意收敛,变得更加沉稳有力,恰到好处。
这个男人,已经被岁月打磨成一块无双美玉。
萧静羽这样想道。
忽而,方应看停了下来,折了一枝梅握在手中,转头对萧静羽说道:“我夫人最喜欢梅花,折来给她的。她一定很喜欢。”
萧静羽目光一闪,面色平静道:“凌霜傲雪,佳人如是,侯爷好福气。”
方应看客气笑笑,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这次登门正是为了感谢侯爷夫人的救命之恩。”萧静羽从身后取出一个礼盒,放到石桌上,“这是天灵山的血参,百年难得一遇。听闻……她有孕了,几番思量,送这个也不知合不合适。”
方应看低首瞧了一眼,没有要收下的意思:“这个用来疗伤倒有奇效,你留着自己用。府里什么都有,最不缺这种东西。”
这个人向来如此,有话直说,不给人留半分余地。一句话就戳中了她回京的遭遇。萧静羽从不向任何人示弱,更不会向方应求情。她今日上门,是看在沈酒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否则她绝不想再看到方应看。
“东西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方应看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也不知是真的觉得好笑还是不屑,对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说道:“那匹马吃惯了碧血营的粮草,在侯府待的这几日水土不服,精神不好。你若是不把它带回去,养在汴京迟早要死。”
“方应看,你还是这么冷血,连匹马都不放过!”
强行克制的冷静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那匹马在萧静羽心里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可以说是它陪着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在碧血营漫无边际的黄沙与尘土里前行,她骑着那匹马斩下过无数宵小贼子,腥风血雨,生与死都一一经历。
她凭着一片赤诚的信仰独守在边疆,即便是后悔也绝不回头。直到听到从遥远的汴京传来一个消息,方小侯爷要成亲了。
从那时起,她心中的希冀瓦解成尘埃卷入了滚滚黄沙之中。汴京城再也不是她梦里等候的样子,它变成了比寸草不生的戍边更荒芜、更荒凉的地方。
对于萧静羽的冒犯,方应看并不生气。他小心呵护着手中的梅花,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眼里带着笑,对萧静羽的敌意熟视无睹:“在你眼里,我方应看始终是一个冷血狠毒、自私贪婪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这么想,我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萧静羽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出现一丝颤抖:“那你是吗?”
“我是。”
方应看说:“我是。年少时在碧血营那些一腔热血、满腹豪情的日子早已经过去。如今在整个汴京,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就是多年前我执意离开碧血营的决定,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习惯了步步为营,独善其身,一分一毫都不能行差踏错。除了……”
“除了什么?”
萧静羽的眼睛里涌上泪水,双手在袖子里握的发紧,指尖苍白。
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方应看低头微微一笑,看向萧静羽:“除了遇到一个叫沈酒的女子,我前半生机关算尽,没有算到这一步。”
一朵雪花从天空中飘下来,落在了方应看手中的梅花上,花开的比之前更绚丽了。不知何时起,簌簌的细雪纷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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