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顶,工会的工作人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礼品券,说是能领到参与奖,无非是米面蛋油之类的日常消耗品。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下山的缆车票,说是下了缆车就可以坐上大巴,等待返回学校了。
缆车是西枫山一绝,虽叫缆车,其实只有刷了绿漆的钢铁结构,没有外部车厢。
车上是裸露在外面的两个座位,待人坐上去,工作人员就会将上面的横把手拉下来,乘客须手扶横梁,同时用脚踩住座位下的另一条横梁,便可悠悠滑向山脚。
周品初和林思末默默坐上缆车,各自欣赏着风景。
刚才的那一幕已经让彼此尴尬到极点,如何开始一段新的对白,实在是有口难言。
到底是心直口快的人,林思末最先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便自顾自地调侃道:“我第一次坐这种敞开式的缆车时,差点被吓哭,总觉得会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不过,后来多坐了几次就习惯了,反而觉得暴露在外面,看景色时,才更震撼!加上天阔地广,心也跟着敞亮了。”
她说完又更觉尴尬,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事已至此,说什么,不说什么,难道还有必要,让身边的人知晓吗?
过了良久,林思末也没等到旁边人的回应,不禁扭头去看。
这一看,却着实被吓了一跳。
只见周品初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眉头拧在一起,双手也紧紧握着前面的横梁。
或许是太过用力,他手上的骨节泛白,脉络突起,整个人呈现一种僵直的状态,和平日里沉着冷静的样子大相径庭。
林思末不禁诧异,这个人是在害怕吗?
——是的,周品初恐高。
“周……周老师?”林思末小心翼翼地问,可还是让周品初浑身一颤。
意识到周品初的恐惧,她更加小心地问:“周老师,你还好吧?”
周品初这才稍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扭头微微看她一眼,呼吸错乱地说:“没事……为什么没有人提前告诉我……这缆车这么简单粗暴?”
林思末嘴角抽动地笑了下,问:“你一个生活在星城的人,之前没坐过西枫山缆车吗?”
周品初颤悠悠地回道:“这有关系吗?我连西枫山都是第一次来!”
林思末愣住,只微张着嘴巴瞅着他,见他又闭上了眼睛,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样子很是滑稽。
终于,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刚才还被他的话打入谷底,现在的情形,就好像自己也将他拉下来一般。
意识到她在笑,周品初不禁又看过来,眼神即无辜又无奈。
林思末瞬间收起了笑容,这个时候笑话别人就是幸灾乐祸,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与父母坐西枫山缆车的时候,她又紧张又后悔,身体僵硬,生怕稍微动一动就踩空了掉下山崖。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母亲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掌心将力量很自然地传递给她,母亲还幽默地调侃她:“怕什么?反正咱们全家在一起呢!”
这话反而让林思末更加毛骨悚然,她失声对母亲喊道:“妈,你别乱说!能说点吉利的吗?”
母亲只顾调笑她,她的恐惧也被气恼代替,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紧张。
想到这里,林思末舒了一口气,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周品初紧紧攥着横梁的的手上。
他的手十分冰凉,林思末心头一紧,想起了他刚才更加冰冷的话……
无妨,无妨……谁叫自己一厢情愿呢?
见周品初疑惑,林思末便对他笑笑,道:“别怕,周老师,我拉着你呢!”
她又朝着远处扬了扬下巴,道:“你看那边,那是云镜湖,是西枫山最美的地方,可别错过了。”
周品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如明镜一般的湖泊就在前方,湖水粼粼映着蓝天白云,仿佛是在大地上独辟出的一方晴空。
她手掌的热度也消释了他手的冰凉,那热量顺着手臂一直蔓延至胸口。
周品初淡淡呼出一口气,镇定下来,放眼望着远处的山峦树木,身心也顿时安宁。
“谢谢你。”片刻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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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沉默,周品初似排斥这亲近的动作,便稍微将手移了移位置,脱了她的束缚。
林思末会意,便将手收回,小心地说了句:“抱歉,是我太冲动了,你别介意。”
说完又觉得心酸,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主动表白一个喜欢的人,最后致歉的却是自己,明明心中已经很受伤,却还是感到万分愧疚。
“林老师,”周品初轻声说,他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又投到她的脸上。
“你不用和我道歉,更不用自责什么,你那么聪明、出众,惭愧的人,是我。”
他一语双关,林思末心知肚明,可愁苦的情绪一旦上来,就像枷锁一般,困得她胸腔憋闷。
她不禁自嘲地笑笑,有些气恼地说道:“什么聪明、出众、优秀……这些说辞,我早都听够了!有什么用呢,你喜欢吗?”
“你喜欢我吗,周品初?”她几乎是含着泪,再一次问出。
反正,这山峰密林处,独立缆车中,只有他们两人,就算是丢人显眼、自尊扫地,也只有他知道。
周品初没有回答,只冷漠地放眼望着刚才的湖泊。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林思末,眉眼几乎是瞬间冷厉,对她说道:“林老师,对不起,我对你实在没有兴趣。”
这就是答案,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这下,她可以彻底死心了吧!
林思末深深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在那双明亮澄澈的眸子深处,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而她的爱,渺小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