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消失的以后

    曲小漫一家接到那个电话时是在一个普通的傍晚。小漫坐在客厅里边吃西瓜边看动画片，漫妈坐在她旁边用电脑办公。

    “嗡——嗡——”手机屏突然亮了起来，在黑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喂？”漫妈接了起来，“什么事？……”放下电话时神色凝重了许多，她看了看小漫：“小漫，明天咱们回趟老家。”

    “回老家干嘛？”小漫舀了一大勺西瓜。

    “你奶奶……走了。”

    小漫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妈妈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她点了点头，心情和听到一个远房亲戚去世时一样平静。毕竟并没有那么熟悉。说白了，两人之间不过是因为爸爸才产生了连接。小漫不知道为什么，但奶奶似乎没那么喜欢自己，反倒对曲婉清格外疼爱。

    “婉清姐知道了吗？”

    “你姐还在上学呢，现在告诉她只会影响学习。等她放假了再说吧。”

    “好。”

    然后就是打电话给何麒麟。

    “这周末接待不了你啦。”刚说完，电话那头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为什么？！”

    “有事儿得回趟老家。乖啦，下周末再来。”

    “好吧——”对方听起来有些气呼呼的，但还是不忘嘱咐她，“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到了发消息。”

    “好！”

    周六一大早，小漫和父母匆匆收拾了一下便赶去了车站。坐在熟悉的车厢里，窗外的风景大同小异。只不过这次，没有人会再准备一大桌子热乎乎的年夜饭等着他们了。

    后来听大人们说，一向以身子骨强健而著称的奶奶在洗澡时不小心滑倒，第二天被人发现时身子已经凉透。小漫听着那些唏嘘议论，内心默默然没有评价。

    后来学到一个词，叫做“人生无常”。

    原来那个在新年时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的人真的会再也不见，而且是以这样一种略显狼狈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原来有些再见真的猝不及防。

    出殡那天晴空万里，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这样温暖的天气与白色的送葬队伍格格不入，高扬的唢呐声撕扯出刺耳聒噪的旋律，与铜锣配合在一起更显吵闹。

    小漫看着大人们把那方小小的盒子放到一张巨大的黑白相片后。黑白照片上是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清浅的女孩子，和旁边照片上那个眉眼凌厉的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人们将夫妻墓上奶奶那块墓碑上的名字描成了黑色，一直空着的坑位也被掩埋。这一次，她和爷爷是真的再次团聚了。

    小漫看到爸爸站在那里，面色如常地迎接着前来吊唁的人们，不停地敬酒，周旋在一桌桌宾客之间。

    晚上回到那所空荡荡的房子里时，爸爸却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

    “小漫，你自己去外面吃点吧，”妈妈把五十块钱塞到了她手里，“妈妈劝下爸爸。乖，出去吃吧。”

    小漫点了点头，拿着钱走出了屋外。合上门的一刹那，屋里传来了低沉的呜咽声，夹杂着妈妈温柔的安慰。

    “我想，大人也许并不是真的长大了，”小漫在日记本里写道，“只不过他们可以寻求安慰的对象越来越少，所以只好自己坚强起来。”

    邻里街坊还是会继续他们的生活，不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留意到，夕阳西下时，古城墙下少了一个散步的身影。

    直到曲婉清放假，家人才告知了她奶奶去世的消息。

    彼时的曲婉清已经和JuanSebastián会时不时地去彼此的出租房小住了。接到电话的那天是个周末，她和Juan躺在床上，接到电话后，她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手机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Juan问。

    “没事，就……我假期可能得回去两周。”

    “啊——我还打算带你去旅行呢……”Juan看起来有点小失落。

    曲婉清摸了摸他卷卷的头发：“乖，等我回来后我们再一起去吧。”

    “好，我等你。你要快点回来！”

    “放心吧。”

    飞机上，那个念头在一瞬间冒了出来。如果自己没走……奶奶是不是就会被及时发现从而获救了？然而没有如果。

    从今以后，她的确是没有家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Juan家里的事，她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给对方添麻烦。再说，说了奶奶也不会复活。

    和出国前对异国恋的印象不同，和Juan约会时他总是会全额付款，和曲婉清从美食聊到歌星，再到中美之间的差异，两人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从之前只是抱着处处看的心态，曲婉清的感觉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回到山西时已是凌晨一点。曲婉清独自拖着行李箱回到了那片老旧的居民区，上楼后拿钥匙打开了门。

    和奶奶曾经住过的家已经彻底空了下来，冰箱上的那盆绿萝也已枯死。奶奶绣的那幅巨大的秋景图依旧挂在墙上，电视机被蕾丝花边的白布盖住，桌子上落满了灰。窗帘没有拉，街灯柔和的光芒渗漏进了屋内，将地板映得一片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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