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青鸢既好笑又好气,心中陡生一计,双手抚上眼睛,长长叹道:“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公子,祝你好运。”
男子怔了一下,立刻追问:“姑娘何意?”
“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吗?”青鸢放下双手,直直地伸着,摸索着往前走,“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出去,你们两个会后悔的。”
“什么意思?”许雪樱赶紧扶住她,不解地问。
许雪樱在她的手背上拧了一把,拖长了声音,挤出颤微微的腔调来,“我夫君去年来斗文大会,回去就疯了,他在梦里一直哭喊,不要吸他的血,不要割他的肉……就像被恶鬼缠身一般。我派人来打探过,只探得这宅子有诡事,进到最后一重门里的人,虽说得了黄金,但回去之后不是死就是疯,家道中落,无一幸免。”
“笑话,我怎么没听过这事?”那男子将信将疑地四处打量,嗤之以鼻地笑了,“小娘子休要说些鬼话骗人,外面可坐满了人,若真有此事,为何无人说啊?”
“你是本镇人吗?我不是,这位公子也不是!你想想,为什么赢的全是外镇人,白水镇出的大儒可不少,他们的后代为何不来?年年都是外镇人,拿着黄金离开,为何不再前来捧场?”青鸢缩着肩,眉眼皱成一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手慢慢抬起,小声说:“你们听到了吗?这声音!就是这声音……”
风从湖上过,水波哗啦啦。
野雁飞,猫儿叫。
“不过水声,猫儿叫罢了!”男子的神情严肃,粗声粗声地喝斥,“你少装神弄鬼,我看你还是赶紧认输,出去吧。”
青鸢不理会他,轻声说:“是,就是这曲子,我相公晚上唱过……”
她缓缓转过头,红唇微启,幽幽地唱:“盛宴开始了,百鬼夜行,生者避让。乳
白羹,鲜红酒,奉君尊前纤素手。来吧,迷月浓雾,拿你的热心肝来宴……”
屋子里不闻一点声响,男子和许雪樱都被她的歌声弄得满身鸡皮疙瘩,仿佛身临其境。
青鸢弱弱地叹,掩面装哭,“原来相公真的遇上过这样的惨事,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活活挖了心肝……是不忍让我看着他痛苦,才把我弄瞎的吗?我实在是不甘心,所以今年才前来一试,想弄清楚相公到底遇上过什么样的惨事,让他那样辛苦……黄金有价,命无价,相公,你死得好惨……”
窗外有笛声,和着青鸢飘渺微颤的声音,又有鸟儿尖利地鸣叫相呼应,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窗子上不时有影子掠过,好像鬼飘,那男子的额上也泌出了一层细汗。有风从窗子缝隙里钻进来,拉拽得烛影摇摇,三个人的影子从墙角弯折往上,像三个削瘦纤长的怪兽,阴冷冷地盯着三人。
“啊……来了……”青鸢突然掩面,一声尖叫!
男子一个激灵,猛地往前冲了几步,一头撞上了紧闭的小门,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去逃命,碰得鼻血直流,往后弹了两步,摔下去时又撞到了桌子坚硬的角,直接晕了过去。
“好可怜。”青鸢皱眉,小声说:“胆子也忒小了。”
许雪樱虽古板,却不蠢,青鸢拧她之后,她便知道青鸢在作戏。她不喜欢骗人,青鸢装神弄鬼让她反感,可见那男人碰伤了鼻子,心里又觉得痛快。神色复杂地看了青鸢一会儿,小声说:“你进去吧,你赢了。”
青鸢笑着向她挥挥手,对着外面脆声道:“开门吧,我赢了。”
小门很快打开,婢女看着地上满脸血的男子,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
“他太兴奋了。”青鸢明媚地笑笑,向婢女伸出手,“现在,请带我去三重门吧。”
婢女向她福了个身,脆声道:“恭喜姑娘胜出,请随我来。”
几盏灯笼同时亮起来,原来屋中还有一道门,推开之后,只见一道金丝锦绣的屏风立于面前,后面有几人正端坐。
青鸢略略犹豫,把腕上的手环调整了一下,扶着婢女的手进去。
掌声不快不慢地响,屏风后传来温和的笑声。
“姑娘好计谋。”
“请莫见笑,应景而已。”
青鸢绕过屏风,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怔住。其中一人五十多岁,留着一尺白须,面色和善。另一人却是许久不见的黎夷!
“黎夷大人?”
黎夷见她,也是一愣,匆匆爬起来给她行礼,末了,又紧张地往她身后看,一脸惶恐。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也在?”青鸢也紧张了,黎夷是天烬京中的官儿,虽官职不大,但接触的都是皇亲国戚,他在这里出现,那君博奕呢?
“不在,不在……”黎夷额上有热汗冒出,连连摇头。
老者惊讶地指着青鸢问:“怎么你们认识?”
“是京中旧人……”黎夷坐下去,对着青鸢苦笑,“这位是我的外祖父,我每隔三年都会回乡祭祖。”
青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勉强笑了笑,走到一边空位坐下。
“刚刚听声音觉得熟悉,但还不敢确定,”黎夷又愁眉苦脸地叹气,端起酒碗,向青鸢举了举,“既来之,则安之,顾……姑娘不要惊慌。”
“顾姑娘
,”老先生捋着长须,笑呵呵地点头,“老朽办斗文大会已有十年,还是第一回有女子胜出,走进我这第三重门。”
“老先生不要笑话就好。”青鸢坐下,接过了婢女捧上的酒碗,低头深嗅。这不是烈酒,是桂花酿,清香甘甜。她忍不住抿了一小口,小声叹道:“天烬的酒确实好。”
黎夷看了她半晌,小声问:“听说……那……哎……”
青鸢知道他想问什么,她做了大元的王后,若换成有野心的人坐在这里,早把她抓起来送给上司,以谋高官厚禄去了。
“老先生,第三重的题是什么?”她避开黎夷的目光,直接问老者。
“与我这外孙对对子,若能赢他,便能得到老朽亲手雕成的龙尾砚。”老者捋着长须,有些骄傲地指了指面前的锦盒。
“黎大人请出上联。”
青鸢只得看向黎夷。人生何处不相逢,偏偏遇上了似敌非敌的人。若要以安全为首,必要杀人灭口才对!但黎夷又是一个老实人,青鸢还没忘了上一回把他弄得头破血流的事呢。
“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黎夷毫不犹豫出了一联。
“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青鸢略略思索,对出下联。
老者捋着长须,连连点头,笑而不语。
黎夷其实没多少心思和她对对子,只求赶紧让她离开,于是转头看向老者,小声催促,“外公,把墨砚给顾姑娘吧。”
“怎么,你害羞了?”见他满脸通红,老者还以为他见了美人不自在,于是开起了玩笑,“堂堂京中官员,还怕和小女子对对子吗?”
“外公,顾姑娘满腹文才,我自愧不如,还是给她吧。”黎夷抹了把额上热汗,小声催促。
“好吧。”见他一脸尴尬,老者也不为难他,打开了锦盒,推到青鸢的面前。
青鸢低眼看盒子,一方温润的墨砚静卧其中,上面雕着梅吐芳蕊,宫阙揽月,确实十分精美。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方才见二重门中有一本古斋棋谱,小女能否以这墨砚换那本棋谱?”
“哦,你喜欢下棋吗?”老者笑了笑,很大方地点头,“难得见有女子胜过我家夷儿,这棋谱也赠于顾姑娘吧。不知,姑娘可曾婚配?”
“外公。”黎夷赶紧打断老者的话,向青鸢使了个眼色,飞快地爬起来,向老者长揖到底,“外孙带顾姑娘去取棋谱。”
“去吧,我也要去大堂里和诸位老友们喝上几杯,商议明日的夺砚大会。”老者乐呵呵地看了一眼青鸢,抢先走了出去。
青鸢汗颜,轻舒了一口气,小声问黎夷,“黎大人,我们来个君子约定,你不能说出在这里见过我的事。”
“哎,姑娘也千万别说在这里见过我,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快快拿了棋谱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黎夷也满脸沮丧,飞快地走出去,从书架上取下那本棋谱,恭敬、并且疏离地捧给了青鸢。
青鸢觉得好笑,这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居然有人看到她就像见了八辈子的霉星一样。
“谢了。”她也不为难黎夷,抱着棋谱和墨砚出去。
外面的婢女围在一起,正看着她和黎夷偷笑。见她出来,赶紧过来扶住她,小声说:“姑娘慢些走,老爷吩咐过了,要好好招呼姑娘。”
“公子,你楞着干什么,赶紧出来送姑娘呀。”
黎夷一听这话,就像见了鬼一般,连连摆手,飞快地关上了门。
“公子害羞了。”婢女们又笑,殷勤地扶着青鸢往长廊上走。
青鸢扭头看了一眼,黎夷正站在半掩的窗前看她,二人目光碰上,黎夷又尴尬地笑了笑。这天下,不是每个男人见了美人都会腿软某地儿硬的,也有些只讨一房温柔妻子、过太平日子。
焱殇正站在长廊前等着,也不知何时来的,见她过来,立刻快步过来,接住了扑来的小身板,宠溺地说:“慢点儿跑。”
“看我赢的……”青鸢举着墨砚献宝,又拍着胸口说:“我还得了一件好东西。”
“雪樱呢?”焱殇往她身后看,疑惑地问。
————————————
【青鸢第一首词是我编的,别笑话。她的第二首诗是王维《赋得秋日悬清光》。另,洋节日来哒,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哈哈问俺,谁是凤芹,你们猜猜,凤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