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举国信佛蔚然成风。皇后嫔妃捐资建寺、诸王妃主受戒礼佛、达官富贾舍宅捐庙,就连阿孩儿也能念上几句佛偈子。法界尼寺便是开皇初皇后为华晖、令容二尼所立,后传尼大明主持。
比丘尼大明曾造《法华经》,每入室礼念,必先着净衣口含沉香,其精诚所至,竟能感报灵异,帝后因重之。王劭喜闻异事,平素常与其论说。大明亦叹赏王劭雅好著书,愿以宫中禨祥告之。
听了王劭等人来意,大明尼口念阿弥,轻叹道:“皇后昨宣我入内,垂问日食之故,因忧圣人再生废黜之心。听闻圣人罢朝后郁郁寡欢,陈嫔乃言其时恰感舍利大放光明,日食实为舍利之光蔽天,是为吉兆,圣人将信将疑。陈嫔媚主深为皇后厌恶,念其夺嫡有功不予深究,此为皇后功德。然皇后忧心社稷,若陈氏谗言误事岂非祸国耶?”
王劭符合地点头,并不接话。皇后悍妒无人不知,为防后宫上逼不设三嫔,而是自嫔以下置六十员,又减后宫服饰损其姿色。前年在仁寿宫杖杀了圣人临幸一次的尉迟女,气得圣人离宫出走,后经高颍劝说回宫,加之皇后跪拜流涕乃为解气。陈嫔本为南陈后主之妹,陈亡后以罪籍没入隋宫。平陈之初,皇帝悉以宫人好者配春坊,独陈氏、蔡氏等人充为后宫,足见其绝代风姿。而皇后为后时已年近四十,瑶池春老自是君恩难留,而今更是五十又八,怎敌那陈氏风华正茂?且陈氏宠遇之盛即使皇后也须退让,一直未敢动其分毫。故杖杀了尉迟女后,圣人的暴怒令皇后颜面扫地,打压了其气势。自此皇后意颇衰折,对陈嫔承宠更是只能忍气吞声。
王劭自能明了其中因果,不过后宫相轧非他所关切。且皇后为储君之母,即使无宠也地位尊贵,嫔妾即便宠冠后宫亦是枉然。那陈氏得宠与否于他无益,因是圣人心头之人,只不得罪便好。而皇后色衰爱驰处处提防乃自卫之举,再者陈氏无子终难取而代之,从长远计仍不能开罪于皇后,故王劭说道:“陈嫔既如是说我们亦不宜拆穿,否则陛下将两疑之,陷皇后于不义也。”
“是矣。”大明微微颔首,“故你欲请皇后引荐恐是不妥。”。
王劭不肯就此放弃,沉默片刻,继而面露喜色:“陈嫔既感舍利放光,皇后亦能感知,且我们有多罗菩萨一说。昨日舍利光明乃萧妃入位春宫上感皇天之符兆,圣人曾梦萧妃有神附体必会信之。皇后托你我访求灵异解君之忧,其诚心天地可鉴。”
大明手持菩提念珠,须臾微笑:“著作郎果然妙计。”
“阿尼师赞誉。”王劭拱手道,“只再须阿尼师入宫,与皇后商议稳妥。”
大明笑道:“为皇后分忧乃贫尼本分,著作郎客气了,明日我即进宫。”
大明果依言入告皇后,再由皇后进言,皇帝闻言召见王劭等,大喜之下赏赐了几人在此不赘述。
终于到了初五朝参日,皇帝御于大兴殿,按部就班地听完朝政后,缓缓开口道:“初一日有食之,卿等作何看待?”
众臣相顾茫然,低头沉默不语。
等候已久的王劭整冠上前大行稽礼,高声道:“臣有一言,伏愿圣听。”
“讲。”皇帝满意的微笑隐在了嘴边的沟壑里,在旁人看来仍会随时发怒。
众人纷纷暗叹王劭果是为了取悦皇帝不怕死活,连日食这等凶兆也敢巧辩,加之皆对其雅信诡怪、混迹坊市颇为不齿,心里偷乐道:且听他如何粉饰。
“臣前些时遇一胡人,其自称吐蕃护国古辛之侍者,前来汉地寻访多罗菩萨化身。此多罗菩萨由观音菩萨眼中光明所生,投胎于江陵,有卜言其将母仪天下,而其所生公主能解吐蕃国二百年前天降神物之疑。又此化身生于二月,臣以为当为太子妃萧氏。”
皇帝一副不耐烦之态:“我曾梦见萧妃神迹附体,因而决心改立太子,我早知阿萧并非凡人,然与日食何系?”
王劭再拜:“初一之兆非是日食,而为太子妃新立之福庆。”
“非为日食?”皇帝吃惊道,其他大臣亦出乎意外,小声纳罕。
“萧妃生于二月,因其生辰将至,故多罗菩萨慈悲光普照东宫,其时塔中舍利大放光明遮天蔽日,与日食类状。”
皇帝缓缓点头:“怪乎当日我罢朝回宫,即闻皇后及宫人咸感舍利并放光明,原是如此!现想来更立太子实为顺应天意!”
“恭贺陛下!恭贺殿下!”王劭趁机高呼,惊得仍在迷惑中的众臣跟着纷纷拜倒高声贺喜。
一旁听政的太子原本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皇帝大悦,众人亦松了口气,自不会细究真伪,毕竟谁也不愿无端被迁怒。因此,拜倒的人群发自内心的喜悦,只一人脸色沉重依旧,因为,众人眼中的吉兆于他而言,或将是一场灾难。
左勋卫骠骑将军长孙晟这几日一直心情沉重。初一那日,怀胎九月的妻子许因受惊,连日腹痛不止,请医安胎求神拜佛亦未好转。且自惊胎后再无胎动,长孙晟惶惧不已,深为妻儿性命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