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开午死,岂有夜里开的?”
观音婢自知阿兄较自己博闻,心底虽信却口中不服,将花推与席前,昂首哼道:“那是甚么花!”
无忌竟被诘问,挠首嗫嚅着:“此花形似勤娘子却有分瓣,我……未能识也……”
“阿兄既也不识,我今名曰勤娘子,仍是我赢!”观音婢鼓掌雀跃。
无忌努了努嘴:“牵牛花既名勤娘子,岂可随意擅改?”
见阿兄不愿服输,观音婢瘪了瘪嘴,墨瞳里郁积的乌云越来越黑,俄而一声晴空霹雳,豆大的雨珠顷刻落下,果然引来耶娘的关注。
“我说它是勤娘子,阿兄偏不许!”曳着彩襦裙的小小身子犹如一朵彩虹飘进闻声而来的长孙晟怀里,伤戚的哭音抽抽噎噎,“阿兄不喜观音婢……呜呜……”
“四郎,让与妹妹。”长孙晟心疼地拍着爱女后背,生怕她喘不过气来。
高氏一眼瞧出幼女的把戏,奈何长孙晟以其最少特所宠爱,便朝无忌使了个眼色。
无忌不情愿地起身,拣过花枝递与妹妹:“阿兄最喜观音婢,此花确为勤娘子,观音婢赢了。”
观音婢破颜为笑,欢喜着伸手去接,却被阿娘拂之于地:“此非勤娘子,不可近之!”
见爷仨被惊住,高氏一转警惕神色,笑着解释:“此花闻久伤神,且气味浓烈易引蛇虫,观音婢岂不惧之?”
观音婢连捂双耳,奶声奶气嚷着:“不听不听,快拿开去。”
“好了好了,我们不听阿娘唬人,耶耶哄你们去歇午觉。”长孙晟替她捂住耳朵,哄道。
待他父子三人说笑而去,高氏半蹲下来,拾起地上散落的花枝深凝半晌:凌霄花此时现于府内,岂是巧合?
果然,不久阿染来禀:“果如娘子所料,那凌霄花乃崔娘子去月令人植于三郎院内,云其花色艳丽可添喜气。”
高氏疑道:“凌霄花可致落胎,崔氏究竟无知抑或有意……”
阿染从案上挑了一只鎏金团花香囊递与主母:“然郑娘子初适,即便日后有孕,但不误服即可。再者大郎尚未继娶,崔娘子再是心重也防不到郑氏头上。”
高氏闻了闻,置回案上:“就怕崔氏为人远比我们所想的阴暗。”
阿染细思,倒吸了一口凉气:“娘子是说……日后不止大郎之子,就连四郎、五郎之子……”
“她敢!”高氏怒拍凭几扶手,“我岂可任其为所欲为!”
“娘子早罢其权为妥。”
“不必!”高氏连道,见侍女疑惑,道,“行布未娶,为时尚早。”
阿染再挑一只香囊予主母:“提及大郎婚事,娘子该着手绸缪了。”
高氏闭目闻香,颔首以示满意,须臾道:“确该为之择妻。”
阿染侍奉主母将选中的香囊佩至衣间,道:“长房娘子切勿再由太夫人指定,否则娘子更将受制于人。”
高氏亦知此理,故于长子行布尤为和悦,甚至将其女带于身边照拂,希其日后顾念手足之情。然时下以妇人持户,虽行布于异母兄弟尚无害心,日后继妻不慈亦是枉然。故而高氏慎之又慎,于此缄口不言。
如今,此事该是提上议程了。
就在高氏访求人选之时,西突厥十余部尽降启民,步迦可汗西逃吐谷浑,长孙晟受令送启民可汗置于碛口,统辖步迦之众。
“如今三娘、三郎皆已成婚,该为大郎继娶了。”临行前夜一番浓情蜜意后,高氏故作无意提及。
娇妻如此善解人意,长孙晟心满意足,欣慰阖上双眼:“娶妻如卿,夫复何求。”
高氏忽有一瞬羞愧,犹豫再三仍是委婉探询:“郎君心中有无人选?”
长孙晟叹息一声:“大郎与前新妇伉俪情深,自任汉王府库真一职后不曾回京,恐未平复丧妻之痛,故我亦未提及……”
“想来也是,团圆之际只能睹物思人,大郎自是不愿还京……”高氏叹息,须臾复道,“正因如此,我们更应为之再娶,若有新人抚慰,大郎或能释怀。”
“然。是故新妇须由大郎钟意方可,否则适得其反。”长孙晟颔首,须臾道,“待有闲暇,我去书劝其年底回京,届时再询其意。”
“嗯。”高氏阖上双目,心亦安定下来,仿佛一切将随心中设想如愿进行。
转眼岁余,长孙晟一去半载,就连除夕亦未回返,始来归时,高氏于此颇受煎熬,然自曲江池一见钟情后,她便已知嫁与长孙晟这类英雄需要付出代价。如今她更加明白,她的生活里不单只有风花雪月,还有一双年幼子女的安稳未来。
因丈夫不在,高氏借口归宁守岁,推辞不去薛国公府。高氏母家同在永兴坊,两家因是走动频繁。如今的高家虽不比昔日王府显赫,却也是世家大族。
除夕这日,高氏母子归省,除了兄长高士廉一如既往不在,家里竟多出一位客人。
“惠通出生时汝已出阁,加之常年随父居于密州,汝不之识。”席间,高母向小女解释。
嫂鲜于氏亦道:“阿家月前回渤海郡探亲,见而爱之,故今接来游玩。”
“原是族兄之女。”高氏恍然大悟,因是笑问,“汝今几岁?”
小娘子垂首谦答:“年将九岁。”
高氏且喜且叹,她一直想为行布继娶高氏女,可思来想去,苦无合适人选,今之惠通无疑最佳。然而,她仅有九岁,其年虽可定亲,可到底还是年幼,只怕长孙晟不会轻易同意。这般想来,高氏复又苦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