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再添个胡星河,便是吹得天花乱坠也不过分。苏阿悬首次受罚入洞,小童便吓唬她说这洞里闹鬼,深更半夜能听见幽幽的呜咽声,很是瘆人。苏阿悬却大放厥词要与那女鬼大战三百回合,两人你吹一句我吹一句,谁也懒得管那真假。
小童上船摆桨十分熟练,没过多久话虫便在心里撕咬:“今儿个又是得罪了哪位夫子,把您发落到这地方来?您莫不是要把书院的夫子都得罪个遍才肯罢休吧?”
小童年幼,但对书院的细枝末节可谓了如指掌,哪位夫子有什么怪癖,哪里的果子好吃,哪处阁楼观景更美,信手拈来,好比是鹿鸣书院百晓生。苏阿悬好多小道消息都是从他嘴里打听来的。苏阿悬问道:“阿斋,霍夫子人如何?”
阿斋是书院最底层的小童,能叫出名字的只有苏阿悬她一人,也曾在胡星河面前介绍过几次,但就是记不住,上次来又问了一遍。阿斋并不是逢人就爱拉闲散闷,只觉得苏阿悬不比他人爱摆谱,没有贵人架势,因此她问什么,凡是他知道的,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是霍夫子啊。”小童大笑,一个猛劲将桨下的水划上了船,溅在两人脸上,赶在苏阿悬发作前继续说道:“他老人家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软得很,与铁面无私的辛夫子可不一样。前年有个学生偷了东西,本是要被逐出院的,霍子虚老夫子先发制人,大发雷霆叫人打了二十板子,私下里找到院长给他做了担保。这学生也出息,后来在县城里当了大官呢。”
这样说来,霍夫子要比辛夫子好对付得多。杂役小童是不允许上堂听课的,几番听阿斋说话不像个目不识丁的人,偶尔还能蹦出几个类似先发制人、大发雷霆的词来。苏阿悬问道:“阿斋,你可曾念过书?”
无端提及前尘往事,阿斋脸上的笑容收了大半,有些画面在脑里过了一遍,忽觉也没什么大不了,故作松弛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也读过私塾,阿爹是个做生意的,能勉强维持生计。后来我娘跟人跑了,卷走了家中所有钱财。我底下还有两个弟弟,阿爹不得已才把我卖给了书院。”
阿斋的身世与她熟识的一位稚童相似,不过他要比阿斋幸运,同样生在穷乡僻壤,他爹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疼的。或许问及伤心的不止小童一人:“你可还记得你阿娘的脸吗?”
“不记得了,那时候太小,哪怕是记得也想忘了吧。”阿斋苦笑道,许是上苍怜人,越长大那脸越模糊。
船上的气氛和着水凉了下来,两人各怀心事,一个没再问,一个没再说。苏阿悬闷声,不知从哪拾来的小石子,往水中扔去,高阔的洞天,幽深的暗河,静谧得只听见石子落水的回声。
先前洞口开阔,还能见着些许光芒,船悠悠进入窄道,就漆黑一片了。阿斋深谙河道,无需掌灯看路,其实是这窄道恰好只能容下一条小船经过,根本用不着辨明方向。但由于河道窄到连船桨都放不下,阿斋转而用桨抵住石壁往前推动。
船摇摇晃晃来到洞穴最深处,苏阿悬才想起:“东西呢?”
吃过教训的人明白止水洞的寒水与外头的山泉不同,没有暖身之物,怕是少顷也是难熬的。阿斋闲来无事,见受罚的哥哥姐姐们怪可怜,随手给了些洞里用得着的东西,作为回报,有心人会捎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给他,彼此默默达成共识,互换互利。在他心里,这算不上是违背院规,自己也可得些有趣的玩意儿解解闷,两相便宜。
“这哪能忘,瞧,袖炉,护膝还有吃的都在船头那包袱里,一会您只管提上去便是。”
船靠水中央的浮坛,映入眼帘的只有一方石几,一块石凳,一盏长明灯,旁边立着个石碑,刻着“静坐常思”四个字。
洞里不止这一处浮坛,受罚的人多了,便是要去另一处的。
止水洞洞口隐蔽,洞壁是水溶积成的岩石,本就阴冷无比,加上洞里深不见底的的寒水,湿气弥漫,钻人骨髓,任阳刚的壮汉也顶不了一时半会。苏阿悬提着包袱上岸,拍了拍石凳上的灰尘,摸得一丝残温。
“明儿个这个时候我来接您。”此地不宜久留,稍不留神就会得了风寒,阿斋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见苏阿悬上岸便立刻划动船桨,不久消失在了黑暗中,连划船声都没入这一片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