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规则,想方则方,想圆则圆,甚至还可以是三角的。
在兰州的最后一夜,他梦见了她。在机场,他抱着帆帆,她拎着行李。帆帆哭得嗓子都哑了,她听见了,却不肯回头,提着行李越过安检线,一步步走远。
佳汐刚过世的那几晚,他都没这么悲伤过。醒来后,坐起来抽烟到天明,心情沉得如冬日铅灰的天空。他把手机拿起来,想听她的声音,最终又放下。
“咯咯---”小帆帆做了什么开心的梦,笑得咯咯的。
他温柔地拍拍帆帆,低声问:“帆帆,想要妈妈,努力就可以了吗?”
小帆帆笑得更欢了。
诸航睡得真香,像有微风吹来,一下、又一下地拂过她的脸,痒酥酥的---
呃,眼睛慢慢撕开一条缝,眼前一张流着口水的小脸,那微风是他那只软绵绵的小手,好奇地在她脸上摸来摸去。
“小帆帆,是你呀!”她跃起身,与他额头对额头,像小时候玩的斗牛角。
刚开始,小帆帆挺开心,她力度没把握好,撞疼了他,他扁扁嘴,眼泪在眼中直转。
“哦哦,猪不好啦!坚强点,咱们不哭。”她忙把他抱进怀里哄着。
小坏蛋穿新衣喽,钱好衣服也好,是比平时帅多了,“告诉你,这是我买的哎!”过了一夜,肉还疼,“谁抱你进来的?”
“夫人醒啦!”唐嫂从洗衣间出来,“卓将一早就出门了,让你等他回来。”意思就是,今天不要出院门了。
她皱皱眉,继续和小帆帆玩。眼角的余光扫到桌上的电脑和书本,再拉开衣柜,看见里面叠得整齐的衣服,“这些是吕姨整理的吗?”她问唐嫂。
“卓将没让我们弄,他说夫人培训忙。”
像城墙一般厚的脸皮也红成了烤虾。
这奇怪吗?奇怪的,突然有了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股热流在心中荡漾开来,一圈一圈,诸航在热流中轻摆。
应该是羞窘。
唐嫂要给帆帆洗衣服,让帆帆和妈妈玩。帆帆笑眯眯地窝在被窝中,小腿翘在诸航的肚子上,很是逍遥。诸航也不急于起床,就这样由他去。玩着玩着,小帆帆睡回笼觉了。
诸航一动也不敢动,唐嫂又不进来,她只得和他并排躺着,然后,她也睡着了。
“到底是娘俩,割不断的血亲,瞧和妈妈睡,他多乖啊!”吕姨和唐嫂轻手轻脚走进来,对视一笑,把门关上了。
诸航是被小帆帆的哼哼声叫醒的,他胀红着一张脸。
她大声叫唐嫂。
“小帆帆准干坏事喽!”唐嫂熟悉这表情。
解开尿片,果真是满裤子“黄金”。诸航捏着鼻子,笑帆帆丑疯了。
那家伙嘴巴歪歪,坏坏地一笑。
诸航跟着起床,外面,已是日上中天。她依着门怔怔地站着,院中晾着的小衣衫、一株株修剪得茁壮的盆景,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小帆帆呀呀的学语声---这多像一个温馨的幸福之家呀!
当她的目光掠过对面的画室时,她轻轻一叹,转身回房。
吃完午饭,她接到马帅的电话,问她合同看好没有,没什么意见,今天把合同签了,公司好马上立项,着手下一步的工作。
“我没意见,那我现在就过去。”她正在找理由开溜呢!
电脑和书是眼前用得上的,先带走。刚装了袋,院子里有汽车声,首长回来了。
“出门?”简明扼要的问话。
“今天签合同。”她诚实地汇报,手里的袋袋是顺便带走的。
“等我五分钟。”首长接过袋袋,放进车中,又拿过勤务兵手中的钥匙。
“不要!”驰骋财务应该是把钱汇到她的卡上,似乎不需要保镖护送。何况他在,她更担心资金的安全。
“这是件大事。”首长的口气不容拒绝。
她愤懑地哼了声,以示反抗,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咬紧牙关,别乱说话。
卓绍华驼色的齐膝大衣,烟灰色的长裤,脖子里围着那条黑白相间的围巾。
哎哟,三分长相,七分打扮,首长本来就七分长相,这下子简直是公子温润如玉,
不对,这个词太娘,首长是俊逸卓尔、冷峻不凡。
她真是道德风尚楷模,帅了别人,自己光着脖子站在寒风中,搓手取暖。
车倒出车库,她向小帆帆挥手,打开车门上车。
当车驶出院子的那一刻,视线内不见小帆帆,心情突地坏了。
“合同之前都谈好了,今天就签个字而已。”她温婉含蓄地提示,他去很多余。
“你听说奇虎360和腾讯QQ之间的网络大战了吗?”他今早匆匆赶去工信部,这件事越演越烈,已惊动了上边。
她若无其事的一挑眉,“江湖只有一个,谁不想做武林盟主?”
腾讯创业十多年,枝枝蔓蔓伸向网络各个角落,它已不再是个聊天工具,它现在涉及到游戏、空间、电视、输入方式、杀毒软件等等,很快就要侵占整个江湖。360奇虎是后来者,它一出现扮演的是大侠的角色,免费替用户维护电脑安全、清理电脑垃圾、查杀木马,渐渐获得用户的信任,但这并不是它的终级目标。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于是,江湖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360与QQ不能相互兼容,你只可选择其一,偏偏太多的用户已深深依赖上它们,二者缺一不可。
现在两家开始推出相关的促销活动,仿佛舍去谁都是可以的。
悲催的是用户,电脑罢工。
“难道就这样坐山观虎斗?”他给她逗笑了。其实这件事本和他无关,但部里考虑在这场大战中,怕有心人正好渔翁得利。上边已让工信部和公安部出面调解这件事。
“我讨厌他们这种流氓行为,用户有自己的选择权,如果你真的好,用户会选择你的,你偏要牵着人家鼻子走,太鸭霸。哪里是观虎,是看他们耍猴。不过,有竞争也好,这样子江湖故事才多。国家不会坐视不管,肯定是一块大饼分N块,这样也给以后的大侠们给个警示,想做盟主没门,还是接受三国鼎立的现实。你若想做盟主,除非你真的好到无人可超越。长江后浪推前浪,可能吗?微软那么牛,还不是时时发布补丁修补漏洞。”
握着方向盘情不自禁用上力气,不然不足以压制心中澎湃的涌动。
她对网络的分析是如此的犀利、独到,他承认他喜欢这样的谈话方式。从来,心中不管如何纠结,他要么沉默,要么说出来就是结论。他很少聊自己的工作,在她面前,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而她的想法,和他完全一致,只是他可能会说得一本正经,她却在谈笑声中,挥剑如虹。
他屏住呼吸,听到心在胸腔中用力地冲撞着。
似乎,他发现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玉。
“你在这等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转会?”到了驰骋公司门口,诸航问卓绍华。她这样问是非常体贴的,军中的少将有如高松劲柏,一身凛然的正义,而商人多少有点市侩,她怕他被这市侩气给玷污了。
卓绍华拉上手刹,打开车门。他仰起头看了看驰骋公司显目的门牌,又四下张望附近的建筑。这地段在北京的中关村谈不上是一级,但也算很不错了。
他拾级而上。
“你真要上去?”诸航追上去。
“不然我干嘛来?”他反问道。
不是押运资金么?
“那个---那个你上去我该怎么介绍你?”诸航急了,这气质这形像,说是出租车司机或送外卖的,没人相信。
“你想怎么介绍就怎么介绍,大你十岁,说是你大叔也可以。”不再理她,冲总台小姐轻轻颌首,向电梯走去。
诸航漆黑的长睫忽闪几下,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大叔?哼,韩剧看多了吧,为啥不说是哥哥呢?
马帅已在办公室等着了,还叮嘱秘书订了张桌子,晚上请诸航吃个饭。秘书问什么样的餐厅,马帅说小姑娘喜欢精致点的,韩国菜或日本菜。
“马总好!”诸航第三次来驰骋了,熟门熟路,进门先打招呼。
马帅抬起头,发觉诸航带了个伴。“这是?”
诸航干笑两声,“呵----我---首长啦!”她想破头,才想出这个模棱两可的称呼。
马帅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伸出手,“诸小姐你确实需要找个首长给管管。首长好!”他把“首长”这个词理解成情人之间的昵称,心中大赞,诸小姐游戏设计新颖,眼光也不错。
卓绍华淡淡地点头,也不解释。
诸航一头黑线,马总这话听着真别扭。她看上去像社会边缘人?
马帅把两人领到沙发上坐下,秘书送上茶。可能是卓绍华的气质太过凛然不可侵犯的样,他不由自主多了几份敬意。“合同看过了吧?”他问首长。
诸航嘴巴半张,喧宾夺主么?
卓绍华微笑地看向诸航,“你有没有别的看法?”
她对他很有看法,这个项目是她的好不好?
“诸小姐刚刚在电话里讲过了,她没看法。”马帅是询问首长的看法。
“哦,”卓绍华摊开双手,“那你们继续!”
马帅这才把笑脸转向诸航,“诸小姐,那我们签合同!”合同一式两份,他从诸航那边拿过一份来,先签上自已的名字,盖上公司印章,“我已经和财务讲过了,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合同签好,今天就把款项汇到诸小姐的账户上。”
诸航抿着嘴,一言不发。
“怎么了?”马帅看看诸航,又看看卓绍华。
“如果今天不想签,那我们改日再来。”卓绍华对诸航说道。
诸航抓起桌上的笔,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下搞得马帅有点难堪,诸航似乎极不情愿。“诸小姐,你如有什么其他要求,咱们好商量。”
“马总多虑了。”卓绍华笑笑,手臂自然的搭在诸航身后的沙发上,“她可能嫌我管得太多。”
“哈,这样啊!”马帅大笑,“诸小姐,你不知哦,有人管是幸福的,像我就是个妻管炎,我是乐在其中呢!”
诸航默,她觉得她和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个星球的,沟通实在很困难。
马帅盛情邀请两人留下吃晚餐,诸航看看卓绍华,她想他肯定会拒绝,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她也不好拒绝,不敢再对诸盈撒谎了,只得打电话给骆佳良。骆佳良今晚没有应酬,会早早去接梓然回家做饭。
马帅大喜,急忙让秘书改地点,到听涛苑订房间。这家餐厅环境优雅,海鲜和野味都做得很地道。
席间,马帅问:“请问首长在哪高就?”
“在大学教书。”首长避重就轻。
“诸小姐不会是你的学生吧?”马帅也八卦,师生恋可是很让人兴奋的。
“我的水平做她的老师还欠缺些。”
“你太谦虚!来,喝酒。”
卓绍华要开车,以果汁代替酒,马帅到是喝得微醺。
诸航专心吃菜,话不投机半句多。
吃好出来,各自上车。马帅突地又跳下车,喊住诸航。
“诸小姐,我已经和《俪人妆》的老总打过招呼了,让他给咱们做个专访。这个杂志专门给时尚淑女们看的,非常高雅。呵呵,咱们叫《俪人行》,和他们差一个字,真是缘份呀!这是我们宣传打响的第一炮,你要好好地把你的构思描述出来。”
“他们有没采访提纲?”诸航问。
“应该会有的,采访前,我再和你联系。”
“我没接触过记者,不知道怎么对付。”
“他们主编亲自操刀,你就像跳三步呀,跟着转好了。”
诸航哦了声,灯光下发觉卓绍华黑眸深了又深,像口深不可测的潭水,此时,有阵风吹过,潭水微波轻荡。
北京的冬夜真冷,寒风瑟瑟,诸航紧紧身上的衣衫,看看夜空,寒夜让满月更远更皎。
“我自己打车回去。”她转身,想拿下车上的包包。
“一会把车钱给我。”卓绍华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诸航摸摸冻得通红的鼻子,啥也不说,乖乖上车。
诸盈家离餐馆并不远,半小时的路程。中途要穿过一个商场密集的地段,到底是都城,夜晚,依然人流如潮。
车开得很慢。诸航看到一家商场前巨大的广告牌上是一款手表。那款表非常特别,在表盘的中央,一个方形微小的轨迹突出了一轮满月。广告标语上写“腕间看星月变幻,自然最浪漫,月亮最诗情----宝珀全历月相表”。
“啥叫月相表?”她自言自语。
“古老的月相,是星象观测者最浪漫、最具象征意义的时间表达。钟表商们把月相盈亏的运动规律也自然纳入钟表当中,这种表就叫月相表。那表好看?”卓绍华瞟了一眼。
诸航不接话,按紧包包。
卓绍华不禁莞尔,“那款是女表。”
一群乌鸦哇哇从夜空飞过。
车离诸盈家还有半站路,诸航就嚷着要下车。要是给姐姐、姐夫碰上,怕是一句“首长”介绍不了的。
卓绍华没有坚持,这一带算是老城区,居民很多,治安应该非常好。
诸航拎着袋袋走了几步,回头看首长的车还停在那,忙掉过身,“你快回去呀,小帆帆在家呢!”
“好!”卓绍华眨了下眼睛,没有发动引擎。
他不走,诸航也不好走。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路上,视线绞缠在一起。
卓绍华手在方向盘上叩了两下,像是无限艰难,终于发动了车。“那我走啦,再见!”
“再见!”她拎袋子的手都冻麻木了。
“诸航---”他打开车窗,欲言又止。
她凑过去。
路灯撒下一地的光辉,其实并不明亮。她分明在首长的眼中看到一缕孤单,再细看,又是一如往昔的从容不迫。
“没什么,你也回吧!”淡淡轻笑。
她愣愣的,首长那神情好像不是要讲这句话的。
车远了,她呼出一口白气,跺跺脚,走进小区大门。
梓然开的门。
“姐姐在家吗?”她悄声问。
“航航回来啦!你打下你姐姐的手机,我打了几通,都没人接,不会出啥事吧!”骆佳良担心地从阳台走过来。
诸航暗暗地吁了口气,掏出手机,发现有一通短信。
她眼睛瞪得溜圆,是首长的短信。
“诸航,周一到周五住你姐姐那边,周六周日回家吧!帆帆会想你,唐嫂和吕姨会牵挂你。”
她人缘这么好?诸航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