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鹤鸣（下）

的眼睛，微笑着问道：“所以小雨讨厌的究竟是这天赋，还是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呢？”

    杨时雨想了想说，后者。

    柳如风回道：“小雨，我们所有人，终其一生，能有选择的机会都不多。比如你我，能生在世族之家，是幸运的，可能会有原住民的孩子羡慕我们，也会怪上天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你这御风的天赋，与你的出身、容貌、声音，包括你的乐感，这些都是一样的，与生俱来，无法选择。既然如此，何不坦然接受它呢？”

    杨时雨撅了噘嘴，仍是沉默不语。

    柳如风又问：“那我再问你，那日之后，家祠里，杨伯伯都与你说了什么？他责怪你了吗？”

    杨时雨回忆起这节，又是一阵心痛。“爹爹要是责怪我便好了，他正是没责怪我，才比责怪了我更难受……”她强忍住泪水，把那日的经历简单与柳如风说了说。

    三年前，杨家家祠。

    杨时雨一早起来，简单用了早饭，祖母便领她去了家祠，开门的时候，父亲已经跪在里面了。杨时雨走进去，祖母便关上了门。杨修听见女儿进来了，便招呼她走到近前，让她在身边的蒲团上坐下。

    五岁的杨时雨还有些搞不清状况，轻轻问道：“爹爹，你怎么跪着？是小雨昨天做错什么事了吗？是他们责骂你了吗？”

    杨修拉着小杨时雨的手，说：“小雨别着急，爹爹是自责，所以在祖宗面前悔过，小雨就当陪爹爹在这里，跟祖宗们聊会天，好不好？”

    小杨时雨忍不住哭了：“那我也陪爹爹跪着…呜呜呜…昨天明明是小雨的错…不是爹爹…祖宗们不要责怪爹爹…呜呜呜……”

    杨修转过身，也改成了坐姿，拂去女儿脸上的泪水，说：“小雨别哭，你没有错，严格地说，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不对的时间，做了对的事情。好了别哭了，你有什么要问爹爹的吗？你问吧，我们今天时间长，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尽量都回答你。”

    小杨时雨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所以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世伯、爷爷们都冲上门来？”

    杨修先简单解释了一下蓬莱岛御风术的由来，跟她从小从杨奶奶那儿听的故事大差不离。然后杨修说道，传闻御风者是分为先天派和后天派的，创始人杨巽从未提过、也无人知道他是先天还是后天，大致可以猜测他应是先天派；可以明确知晓的最早的先天派的是杨巽的女儿杨雁，而杨巽疼爱的大弟子、也是杨雁的夫君柳弘，则是后天派的集大成者。也是柳弘的存在，让杨巽看到了培养传人的重要性，只要品格纯净、勤奋努力，通过后天学习，也能掌握几乎不输于拥有天赋的御风者的御风术；于是他执意从零开始创建了蓬莱学园，挑选品格纯净的学子进行御风术的修习。

    说完了故事，杨修抚摸着杨时雨的头说：“我们小雨，便是御风者中为数不多的先天派了。也怪为父不够细心，五年来竟没有发现；如果你妈妈还在，一定不会如此粗心大意……”

    然后杨修又介绍道：“拥有修习御风术潜力的人，年满八岁都会被送到学园去学习，也就是你如风哥哥和柳叔叔在的学园，你以后也会去那儿，系统性地学习御风术，以后才能成为合格的御风者，然后像你妈妈一样，成为某件信物的传人。”

    五岁的杨时雨，包括现在的杨时雨，都并不能理解何为合格的御风者，何为传人。杨时雨对一整段家祠谈话的回忆，最深的点在那一天的爹爹又有点自责又有点伤心，她就只能归咎于是自己的过错。

    柳如风便又问她：“小雨，你知道那夜，在杨家厅堂内，杨叔叔为了维护你有多努力吗？这并不是因为你犯了错要袒护你，正是因为你没有犯错，所以不想让别人惩罚你，才要保护你。这期间的差别你能明白吗？”

    一席话点醒了她，杨时雨渐渐将自己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是呀，父亲和祖母，从来没有一句责怪过自己，并不是为了让她自己责怪自己的……

    柳如风接着说：“这是杨叔叔对你深深的爱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杨叔叔甚至知道你一直在怪罪自己的天赋，觉得是天赋给你带来了无妄之灾，而不接受、不认可这样的自己。他一直很担心这一点呢。”

    杨时雨又轻轻抽泣了起来，这次她没躲，而是轻轻问：“爹爹……他还说什么了？”

    柳如风：“没了，我爹爹只说杨叔叔临行前很担心你，让我得空来跟你聊聊。”

    杨时雨：“那，如风哥哥觉得，我这天赋，是好事还是坏事？”

    柳如风轻轻抚着她的头，说道：“太深的道理我也不会说，我只知道，天赋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落在品行善良的人身上，能济世救人，落在品行败坏的人身上，便是祸害世间的灾难。我相信小雨，你是善良的人，所以你的天赋一定可以造福这人间。”

    西边日头渐渐落下，为海面洒下一层金色的波光，蓬莱岛华灯初上。心存善念，便可造福人间。这一番话仿若一颗坚强的种子，播在了杨时雨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