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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雨之端 第二十九章 洗净铅华见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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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时骤然爆发,一瞬间银光大放,甚至盖过了赤鬼弥散出的血光,这些细微却锋利无比的剑气蜂拥而上,将刀鬼吞没。

    应觉停步站在枝桠上俯视银光与刀纠缠之处,耳边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这一剑应该能稍微阻碍他吧?

    以前不知道,但这些天见识了歹匪、护卫、罗叔乃至刀鬼的出手后,不论是刀是剑是拳,相比起来,张老头教自己的东西似乎强了太多。

    至于为什么不拔剑...应觉苦笑,当然不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是他的剑,即从小到大练剑用的清河,是锈的。

    它既不锋锐,也无厚重,唯一称道的是久经风霜而不变的坚韧剑身,但这把鞘却是张老头明言的好东西,如掌剑而出,其剑招威力恐怕还不及先前。

    可若仅如此,张老头最后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应觉眼中尽是疑惑之色,望着底下银光渐渐黯淡,显露出一个魁梧的人影。

    “该拔剑的时候,就拔剑。”应觉喃喃自语。

    什么时候,才是该拔剑的时候?

    刀鬼双手握刀,沉重的一步踏出了银光的包围,只见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浑身布满了怖人的细小伤口,不停地渗出鲜血,但刀鬼似乎并不在意,轻轻仰头,面无表情。

    应觉惊得后退半步,刀鬼的眼眸里,竟全然无了白色,只余那刺目的红,和缭绕其间的黑。

    “你究竟是刀鬼,还是赤鬼?”应觉忍不住问道。

    刀鬼沉默,忽地一刀向上斩去。

    在应觉眼里,他的手只是稍微移动,这一刹,应觉只来得及再退半步。

    仿佛什么都没有过,不知何来一阵痛感,应觉仍保持着脚步微移脑袋后仰的动作,身上白衫却如成两截,缓缓飘落,一道笔直的血线从侧腰划到左胸,再掠过他的脸颊。

    只差半点,这道近寸深的血线就能贯穿应觉全身。

    看不清...也躲不开!

    生死之际,应觉凭本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把剑拔了出来,然后把鞘往下砸了过去。

    当!

    鞘在半空与刀碰撞,发出一声巨响,随即被弹开,旋转着飞出了林子,不知去向。

    这一刀,又挡下了,但刀鬼的手已复抬起。

    我会死。

    应觉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预感,思绪流转间,眼中的世界似乎越来越慢,赤鬼刀锋一寸一寸地绽出厉芒。

    他的手里只有这把古旧的锈剑。

    拔剑之时...现在算吗?毕竟剑已经出鞘了。

    应觉垂头,一剑直直地向下递去,没什么精妙绝伦的招式,就只是简简单单的递剑式,同样缓慢地一寸寸下移。

    剑很纯粹,但仍没有刀鬼的刀强,也不能如张老头挥出的剑那般意气风发。

    出永歌后应觉一直在琢磨,剑意与剑气组合起来的招式就是意气?他脑海中冥想过了很多次,偷空溜去试剑的次数也不少,但没一次成功过,也没来得及跟那个温润儒雅的护卫请教,主要是张老头说得云山雾罩,教又教得随缘,应觉始终不得其理。

    夜袭中战匪徒、数百里追击、观战黑衣人、终战刀鬼,这一路上,可以说应觉心里都在算,在计较,算孰强孰弱,计较该如何战斗,如何出剑,才能达到目的,而直到方才面对死亡时,应觉才好像明白了什么。

    意气并不是剑意与剑气,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意气...就仅仅只是意气而已。

    应觉眼里半是清澈,半是茫然,已不去想自己该怎样对敌,该何时出剑。

    想出的时候,那便出了。

    这一刻,只见那满是锈迹的剑上似乎渗出点点水珠,然后缓缓滑落,晶莹水珠淌过之地,练剑多年都无法祛除的老朽锈迹竟迅速逝去,露出原本清亮的剑身,映入应觉平静的面容。

    剑行时,水珠往下坠去,折射出自下袭来的刀光,剑身上两个古老的铭文熠熠生辉。

    洗净铅华...见清河。

    应觉眼中放慢的世界恢复原样,仿佛只是一瞬间,他已至刀鬼身后,身体半蹲,剑尖刺入地面。

    刀鬼仍仰着头,似刚挥出一刀,手高高举起,赤鬼指天。

    “这是...”刀鬼瞳中黑红之色褪去,他开口说道,声音嘶哑,“什么剑。”

    最后一个字吐出时,刀鬼魁梧的身影已轰然倒地,鲜血如泉从其胸口的窟窿喷涌而出,刚才那一剑,已然贯穿了他的心脏。

    应觉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那道差点把他劈成两截的伤已经止血,但剧痛犹在,加上这最后倾尽全力的一剑,应觉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用剑撑着自己缓缓起身,口中低声呢喃,似在回复刀鬼。

    “清河。”

    同时,他又想到另一个答案。

    “意气。”

    只是刀鬼已听不到了。

    应觉深深吸气,然后轻轻吐出,如此重复,一缕缕气机循环流动,蕴起生机,不知过去了多久,痛觉稍缓,这才转身望向倒下的刀鬼,其身下的泥土已被鲜血染红,应觉眼中复杂,这个自己艰难打败的敌人,至死还紧握着他的刀。

    应觉把刀鬼的尸体掀过来,搜索了一番,脸色阴沉,刀鬼尸身上只有一些盘缠财物和一本老旧破损的书,果然如刀鬼所说,那被劫走的货物已经不在其身上了,而且,他还搜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应觉从刀鬼怀里摸出一个令牌状的硬物,上有一字:晏,此物他认得,当初晏明华给他看过,是晏家的少家主令。

    它怎么会在刀鬼身上?

    应觉一阵头疼,他是商队遇袭那夜动身的,不消说肯定比晏明华快,可看样子,晏明华比他还先接触到刀鬼。

    晏明华的令牌在这,那他人呢?

    出事了。应觉脑中只剩下这三个字,他不知道晏明华隐藏了实力,就算知道,应觉也会认为那个身娇体弱的大家公子绝不是刀鬼的对手。

    想到这里,应觉当即行动起来,他微微蓄力,一剑在地上炸出个坑,把刀鬼的尸体拖了进去,他的目光转向其身旁的血刀以及旧书,只见这本书封面空无一字,色泽暗红,似浸透了血液,看上去和赤鬼这柄邪刀十分般配。

    “兵器无所谓正邪,但功法有,此等邪功,已经没有必要留在世上了。”应觉低声自语,单手捧起旧书,手中细碎毫光隐没,转瞬间书页化为碎粉,应觉拿起赤鬼,再将书页碎末洒在刀鬼身上,就地掩埋,然后在林子里转了几圈,找回自己的剑鞘,再将被撕成两截的长衫随意地系紧穿在身上,让其看起来像一件破旧的短衣。

    最后,应觉踏在了大路上,往永歌走去。

    一步一步,分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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