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从唇间挤出两个字:“战友。”
顾惜朝不说话了,她静静地趴在周怀谨的肩头,随他去吧,战友就战友吧。
她忽然庆幸自己刚才晕倒了,才有了和周怀谨这短暂而亲密的相处。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趴在他的肩头,就这样慢慢地任时光流淌。
两个多小时后,一众学员终于陆陆续续地到达了驻扎地点,这样的速度如果是放在新兵中,一个都没有达到周怀谨的要求。
好在他们全都坚持下来,没有一个落下。
政委余建国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周怀谨在拉练中对他们的要求低一点,周怀谨也是答应了的,现在也算是完成了交代。
三个班长指挥着学员们将负重的东西摆到特定的位置,众人将背囊整齐地摆放好,又在班长的指挥下用军用铲在地上挖坑、生火、做饭。
学员们又恢复了活力,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饭,一个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非常积极。
顾惜朝也好奇,先前她就看到部里的几个男同事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此刻把那东西上面的布一掀开,竟是一口巨大的锅。
她本来是坐在旁边看的,此刻按捺不住好奇心,动了动脚想要站起来去搭把手。
顾惜朝刚想起身,就被按住了肩膀。周怀谨带着些嫌弃的语调说道:“还有力气瞎动?”
“我就是想看看。”顾惜朝声音低低地道。
“在这儿看不行?”周怀谨板着脸道。
顾惜朝看了看他那严肃的神色,只好作罢。
她远远地看着。
青烟袅袅,众人将锅架上去,那么大的锅自然也用不了锅铲,把各种食材倒进去,用干净的军用铲在里面翻搅着。
顾惜朝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伸出食指点了点周怀谨的胸膛:“首长,你们的装备不行呀。”
周怀谨不明白,只是懒洋洋地抬眼看着她。
顾惜朝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又努了努嘴,让他看看军用铲正在做什么用。
周怀谨出乎意料地轻笑了一声:“就你事儿多。这叫一铲多用。”
他说完,认真地端详着顾惜朝的脸:“你这是缓过劲儿了,敢在我面前挑刺儿了?”
她水眸清亮,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里面不知道装了多少坏主意,和刚才虚弱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顾惜朝机灵地眨眨眼:“还行吧。”
她忽地侧过身,向周怀谨那边靠了靠。
其实两个人并没有坐得太近,中间大概还有半米的距离。可她这样一靠过来,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近,几乎是脸对着脸。
她低声道:“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首长没有听过吗?”
顾惜朝靠得太近了,他都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这姑娘又在花样作死了。
周怀谨面无表情地一个急闪身站了起来,不想和顾惜朝继续这个话题,朗声道:“走了,吃饭了。”
众人之前消耗了太多体力,虽然大锅饭的味道不怎么样,但还是吃得无比香。
饭后,周怀谨让众人休息了二十分钟,又开始了下午的拉练。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休息过,还是已行进了一上午,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众人下午的训练要顺利许多。即使有走得慢的,掉了队,但也就休息一会儿,又追上大部队了。
走了一个下午,学员们反倒越走越精神起来,好像拉练也不是那么难了。可就在他们这么认为的时候,三个班长忽然跟他们说这一段要奔袭。
之前训练跑三公里就让这些学员觉得够累的了,如今竟然要背着背囊跑上六七公里,学员们叫苦连天。
他们嘴上虽然嘟囔抱怨着,脚下的步子却是不能停的,一群人喘着粗气向前奔去。
贺小玲担忧地看了看顾惜朝:“惜朝,你可以吗?”
顾惜朝在上午的拉练中晕倒了,下午还继续坚持着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
顾惜朝点头,咬了咬牙,跟着众人的步伐一起往前跑。
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这样的荒郊野外,根本就没有人来打理这片树林。
他们要穿过这片树林。
好几个学员在穿过这片密林的时候被树枝挂住了,身上的背囊被树枝钩住,靠得近的学员帮被缠住的学员砍树枝。
曾月也被树枝挂住了,她用力地挣扎两下,没有挣开,那动作还有些滑稽。
顾惜朝、贺小玲、苏眠她们三个人就走在曾月的后面。
看到曾月这样子,顾惜朝想都没想,就上前帮她。
学员们每个人都带了军刀,顾惜朝拿起身上的刀就要去帮曾月砍那些树枝。顾惜朝的手才扬起来,曾月就大声呵斥她:“你不要动我!”
曾月对顾惜朝的敌意已久,顾惜朝早都见怪不怪了。
他们单位里全是些聪明人,喜欢谁不喜欢谁一般都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像曾月这样的倒是头一个。
顾惜朝语气平淡:“你挡我道了。”
说着她手起刀落,迅速地砍断一根缠绕在曾月背囊上的树枝。
她们的对话被周围的人听到了,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
曾月一下子便涨红了脸,更使劲地挣扎几下,无奈她那背囊被树枝缠得死紧,就是逃脱不了。
顾惜朝也轻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起来,苏眠和贺小玲也上前帮忙。
不消片刻,那些缠绕在曾月包袱上的树枝尽数被砍落,曾月终于可以动了。她回过身来狠狠地剜了顾惜朝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多管闲事。”然后闷着头,一个人往前冲了。
又前行了一个多小时,天完全黑了下来。
周怀谨让各个班长通知学员,到达晚上驻扎的地点。
晚上和中午不同,中午只是稍作休息,而今天晚上他们要在这一片较为广阔的小缓坡,扎起帐篷,度过整个夜晚。
扎帐篷这种事,可是难倒了一众女学员,还好周怀谨并没有说他们不可以互相帮助,于是大家男女搭配,几个几个一组很快就将帐篷扎好了。
然后是生火做饭,这次没有人拦着顾惜朝加入做饭的队伍了。
在野外做饭看上去是挺简单的,也挺粗糙的,感觉只要把所有东西切好了,放到锅里搅搅就可以吃了。
可是顾惜朝真正体验了才知道,那和锅的大小成正比的军用铲光是抬起来,她都觉得费劲。
奋力地瞎搅和了一会儿,顾惜朝光洁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手也酸得抬不起来了。
周怀谨本来和三个班长坐在一块儿,徐峰他们正抓着周怀谨问要怎样才能进特种大队的事。忽然见周怀谨的目光冷冷地看向生火做饭的那边,他们顺着周怀谨的目光望过去,不就是刺头顾惜朝吗?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在整个军训过程中,跟他们参谋长最不对盘的就是顾惜朝,可今天早上在顾惜朝晕倒的时候,他们几个挨得近的人竟然看见他们参谋长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只是这三个小班长都是愣头青,一点都没有多想。
徐峰此时看见周怀谨这样看顾惜朝,只当周怀谨是看不惯顾惜朝做饭的模样,连忙一个起身冲到顾惜朝身边,从顾惜朝手里就把锅铲抢了过去:“你歇歇,我来。”
小班长私下里和顾惜朝相处得还挺不错,顾惜朝也就没跟他客气,顺手就把铲子递给了他:“给你。”
看到顾惜朝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徐峰,自己则走到一旁在草地上坐下来,周怀谨眼里冷冷的意味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心里想徐峰这小子还算机灵,能不能进特种大队另说,但至少搞后勤这块是一顶一的好手,这也算是发现徐峰的一个优点了。
正在卖力做饭的徐峰一定想不到他歪打正着,入了周怀谨的法眼。
周元和高有光两人还在缠着周怀谨刨根究底地问关于特种大队的事,周怀谨给了这两人一人各一下子:“不好好练基本功,做梦。”
两人哭丧着脸,想着这下子完了,军校是考不上了,进特种大队功成名就也是没希望了。再等一年义务兵服役期限结束了,只能收拾东西回家了。
周怀谨让哭丧着脸的高有光去将顾惜朝和曾月叫过来,等两人过来了,周怀谨带着她们往另外一边走了走,离扎营的众人远了些。
他还没开口,面上却已写满了肃然。
“今天下午在树林里发生了什么?谁说?”
顾惜朝没什么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曾月涨红了脸,更是提都不想提。
周怀谨火眼金睛,这一路上能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学员们的这些恩恩怨怨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何况是跟顾惜朝有关的。
最后还是曾月憋不住了,哽咽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周怀谨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复又抬起修长的食指,指了指顾惜朝:“哦!她帮了你,你呢?”
说话间,他又将头转向曾月。
曾月理亏,却委屈得跟她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一样,两眼泪汪汪的,就是不说话。
周怀谨声音低沉,却带了几分薄怒:“给顾惜朝道歉。”
曾月气得耳朵都红了,她看着周怀谨一个“不”字就要脱口出。
没等她说出来,周怀谨喝了一声:“道歉,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迫于周怀谨的压力,曾月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带着些别扭的语气对顾惜朝道:“对不起。”
顾惜朝赶紧摆了摆手,不是她和曾月客气,是她根本就不想和曾月有过多的牵扯。
“不用。”
这件事这才算了结了,周怀谨还不忘用带着些敲打的语气说:“你们在这里一天,就一天是我手下的兵。我对我手下的兵是什么要求,相信你们也都清楚,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话虽然是对着两人说的,但是周怀谨的话语间分明是意有所指。曾月不敢反驳,但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
夜里的山风带着丝丝凉意,大家在山里生起一丛篝火。班长们带着学员们唱军歌,唱了一首又一首。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有些学员甚至主动展示才艺。
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说:“周教官也来一首呗。”
这话一出,大家唰唰唰地把目光转到了坐在一旁的周怀谨身上。
周怀谨的眉眼俊朗刚毅,即使拉练了一整天,脸上也没有什么疲态。此刻,他和众人坐在一块儿,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亲和。
面对众人热烈的目光,周怀谨似乎无感,只是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顾惜朝身上,然后开口:“我的歌只唱给一个人听。”
话音落下,人群里一阵骚动,都在讨论那个人是谁。
人群里传来一个男学员的声音:“笨,是周教官女朋友呀。”
顾惜朝没有听他们讨论,只是在周怀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仿佛被敲了一下。
她全身像是涌过一阵电流,忽地颤了一下。
周怀谨说,他的歌只唱给一个人听。
那个人,那个人……
顾惜朝甚至不敢去想。
以前周怀谨读军校时,要没收手机。
有一次,周怀谨两个星期没有联系她。
那时候她胡思乱想,他为什么不联系她,他是不是在学校里认识了其他女生。
后来,她终于等到周怀谨的电话。
他告诉她,由于训练需要,他们所有人都被没收了通信设备,但只字未提他那训练是什么。
她虽然不懂事,但也只字未问。
那时候他对她说,他新学了一首军歌,想要唱给她听。
顾惜朝张口说好,周怀谨磁性的嗓音在电话里响起,即使隔了千里,她仍然感觉他就在她身边。那首歌叫《军中绿花》。
当他唱到“故乡有位好姑娘,我时常梦见她”的时候,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似乎觉得他的喉头哽了一下。
他俩一块长大,那是她第一次听他唱歌,也是唯一一次……
顾惜朝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人群也还在骚动,篝火噼啪作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他们身后的林间传来,却没有人注意到。
忽然间,几道黑色的人影冲进了他们中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还在嘻嘻哈哈的学员们来不及反应,就有几个人被闯进来的黑衣人掳着跑向密林。
众人忽然想起在拉练之前班长们给他们打的预防针,说是在拉练的途中会发生一些特殊情况,到时候要看他们每一个人的应对措施,将会打分反馈到部里。
他们知道整个军训的过程都是在打分的,部里在军训结束后分配新入部人员的去向时,会根据他们在军训中的得分和在不同方面的特长,进行考量。
这一天的拉练还算顺利,以至于许多学员放松了警惕,以为所谓的拉练就是负重走一走跑一跑,再做一做大锅饭,唱一唱军歌就过去了。
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学员们突然就慌了起来。
女学员们尖叫着,男学员们也手足无措,过了几十秒,有几个反应快的终于采取了应对措施,追上前去和黑衣人缠斗解救被绑架的学员。
然而一群人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根本就不记得几个班长教他们的那些近身搏击术了,仅凭本能对黑衣人又捶又打。可是那些黑衣人如钢铁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也是,他们这一帮人怎么会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那些黑衣人,本来就是他们拉练中的一个重要环节,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扮演黑衣人的都是部队里的军人,他们怎么打得过。
一时之间,场面十分混乱。
顾惜朝也加入到解救战友的队伍当中。
她这边被绑走的是苏眠,几个离苏眠近的女学员都在跟黑衣人撕扯着,想要把苏眠抢回来。
但是绑着苏眠的那人是男性,人高马大又是当兵的,她们几个女学员根本敌不过。
顾惜朝被那个黑衣人反手一挥,退后了几步。她正要再上前去时,忽然看见远处的几个黑衣人竟然朝周怀谨奔去。
周怀谨不过是一个人,而向他奔过去的竟然有三个人。三个人速度都很快,眨眼的瞬间就到了周怀谨面前,同周怀谨缠斗了起来。
顾惜朝脑子一片空白,想都没有想,就奋力向周怀谨那边扑去。
作训服的口袋里装着军刀,顾惜朝一手揣进自己的口袋,抽出军刀,对着背对着她正在和周怀谨搏斗的那个人,抬手就是一刀。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顾惜朝的手和刀挥在半空中带起的骤风,灵敏地一个闪身闪了过去。顾惜朝再次抬手,对那人紧追不舍,像是怀了滔天怒意。
周怀谨忽地伸出手握住顾惜朝的手臂,轻轻地叩了一下。
他用的巧劲儿,顾惜朝并没有感觉到手腕疼痛,可手中的刀却落到了地上,直接插到了泥土里。
袭击周怀谨的三个黑衣人将面罩摘了下来,入眼的面庞有一张十分熟悉,顾惜朝想了一下,忽然惊喜地道:“林兆威!”
林兆威是特种突击大队的成员,主要负责狙击,在Y国撤侨时,顾惜朝见过他。
刚才那情形惊出了顾惜朝一身冷汗,她压根儿忘记了,这只是拉练途中安排的一场考验他们的任务。在周怀谨身处险境之时,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弱女子,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助周怀谨。
林兆威挑了挑眉对顾惜朝笑:“我说顾翻译,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本来是没有安排他们几个袭击周怀谨这一出的,他们是临时起意,想和周队过过招,哪知道会有一个姑娘冲出来“解救”周队。
顾惜朝被林兆威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都是你们周队教得好。”
林兆威挑了挑眉,看着周怀谨吹了声口哨,有样学样:“都是周队教得好。”
在Y国时,他就发现了,他们周队和顾惜朝似乎有些纠葛。
周怀谨懒得理林兆威,只是吩咐他带人回去。
他们这边停了,其余的黑衣人也都停了下来。
这次周怀谨安排夜袭的人是特种大队的队员,别说是这群学员,像徐峰他们这样的二年兵想从他们手中抢回被拉走的学员都很难。
周怀谨要考验的是大家的警觉性和面对突发事件时的应对,显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让周怀谨失望了。
一场虚惊过后,周怀谨让众人整队集合。
“拉练是带你们出来磨炼磨炼,不是让你们来山里郊游的。遇到紧急突发状况时,你们就是这样给我应对的?你们班长平时教你们的那些呢?”
无论是从前在一起时,还是从Y国回来之后,顾惜朝很少看到周怀谨这个样子。
他一定是经历了无数的生生死死,所以在学员们的每一次训练中,他对每一个细节都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因为他知道,在训练中的每一次偷懒,在以后的实战中,都会是致命的疏漏。
这样的周怀谨让她更能够体会到他职业的神圣,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铁血军人。
第二天的拉练开始,大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又有什么突发情况出现。
幸而一路上还算平稳。
到了中午,三个班长将三个班的人打乱了,男女搭配五个人一组,每一组可以分到一张地图。
下午的拉练是根据地图上所标的坐标点,在晚上八点之前到达指定的地方扎营。
顾惜朝、苏眠和贺小玲以及两个男生李阳、李鑫分到了一组。
怎么使用地图,这是之前他们学过的一个科目。
顾惜朝和贺小玲还好,多多少少会看一点。苏眠就不行了,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况且这样的地图上,只要错一个坐标格,便是谬以十里。
男生似乎对这种东西要更敏感些,李鑫和李阳之前在这个科目的培训中表现都还不错。特别是李阳,他本身就是一个户外爱好者,所以对看地图算是比较熟悉的。
于是五个人以李阳为首,拿着地图出发了。
他们每一个组分到的地图不同,虽然最后要到达的地点是统一的,但地图上的路线是不一样的。
他们只需要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前进就能顺利到达,当然也可以不按照地图上的路线,但要保证能够到达既定的地点。
周怀谨设定这一拉练项目时,遭到了政委余建国和团长任保国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这样做的风险太大,学员们很容易在山中迷路。
周怀谨觉得这个项目在他们今后的工作中很有帮助,坚持保留,并做好了相应的措施。
因为有了李阳,顾惜朝他们这一组十分轻松。
他们的路线中有一段是要沿着一条河走,这算是一个比较明显的地标。
秋日的河边,景色秀丽,树叶都变成了金黄色,纷纷飘落。几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别说还真有点像秋游的意思,这种心情可千万不能让周怀谨知道。
在河边走了一段,又向河的右岸拐,走进一座山里。
李阳看了看地图,告诉大家只要翻过这座山,到达谷底,再上到另外一座山的山顶,就是今晚要驻扎的地方。
他们对李阳的实力绝对认同,就这样跟着李阳走。
上山的路十分费劲儿,几个人都爬得气喘吁吁,终于到了山顶,可以远眺到对面那座山的山顶。山顶很平缓,看上去应该就是要去那个地方扎营。
一群人往两座山之间的山谷走。
山谷间绿草茵茵,还有羊群在走动吃草。当地的农民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又来拉练啦。”
看来周怀谨他们部队时常过来这边拉练。
对方没有发现这个队伍的人员组成有什么不对,他们也不多说只是对着对方友好地笑笑。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李阳估算了一下,按这个进度,他们一定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
这个进度还算是不错,一行人说说笑笑起来,从山谷再爬上另外一座山时,也觉得没有那么困难了。甚至爱好户外运动的李阳还一边走,一边教大家识别山间的各种植物,这个是半夏可以入药,这个是板蓝根……
苏眠看着李阳的目光里,写满了崇拜。
晚上七点的时候,顾惜朝这一组到达山顶。其他组的人还没有来,他们竟然是第一个到达的队伍。
又等了半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竟然还是没有人过来。
按理说不应该呀,就算学员们还没有到,那几个班长和主教官应该也是到了的。
一群人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儿起来,重新把地图展开,五个人脑袋凑到一起看了又看。
李阳是户外运动的老手了,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比较自信的,因此他甚至不敢相信,他们有可能是走错路到错的地方了,他重新开始计算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没闲着,脑子飞速地转动着。
到底是不是这个地方?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同一时刻,周怀谨抬起左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经晚上七点四十分了,然而,还是有队伍没有到,更让他担心的是,顾惜朝也没有到。
他给他们的时间绝对充裕,如果严格按照地图上给出的坐标以正常速度行走,所有的队伍都能比规定的时间提前一小时到达。
周怀谨问周元:“还有哪几支队伍没有到?”
周元立马向周怀谨报告:“还有两支。”周元将两支队伍分别是由谁带队,有哪些成员告诉了周怀谨。
周怀谨皱了皱眉:“看一下他们的坐标现在在哪儿?”
周元正要去看,又有一支队伍五个人一身狼狈地走了过来。
隔着老远,周怀谨就把那五个人全都仔细看了一遍,没有顾惜朝,他的眉头越蹙越深。
也就在这时,周元查到了李阳那支队伍的坐标,报给了周怀谨。
周怀谨面色阴沉如水,也不知道那五个人是怎么弄的,怎么就把自己搞到那地方去了。
他当即做了决定:“徐峰,你跟我一起去找人。周元、高有光,你们带其他人在这里扎营。”
“是!”
那边的山头,李阳和顾惜朝几乎在同时惊叫起来。
顾惜朝指着远处的山对大家说道:“那边,应该是那边。”
李阳愧疚地看向身边的众人:“是我算错了一个坐标点。”
其他人有些错愕,毕竟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李阳的能力,从一开始就将地图交给李阳,由他负责。
苏眠大气地挥挥手:“也怪我们几个都想着靠你呢,连地图都不看。”
找到了问题所在,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往正确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他们需要先原路返回到山谷里,然后再从山谷的另外一个口子上到另外一座山。
他们白天一直在走,现在还要先下山再上山,对他们的体力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众人还没开始往回走,李阳身上的对讲机就传来了周怀谨的声音。
李阳本来就心虚,听到周怀谨的声音,想到他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更是吓了一跳。
周怀谨首先和李阳确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以确保GPS传来的信息没有错误。
接着,周怀谨带着命令式的语气传到众人耳朵中:“现在听我指挥,不要下山,往北45度,先走五公里。”
周怀谨说的这条路,能为他们节省约三分之二的时间。
根据李阳的班长高有光汇报,李阳在使用军用地图这一科目中,表现出极高的天赋。周怀谨不知道他们这支队伍是哪里疏忽了,但鉴于李阳以往出色的表现,周怀谨才敢将这条路线告诉他。
如果是换了别的人领队,让他们原路返回要更安全些。但原路返回,要走的路太多,时间过长,对于他们的体力确实是一个考验。只要李阳照着他说的做,不要自己发挥创造,他们不到两个小时应该就能到达既定扎营的地点。
与此同时,周怀谨带着徐峰,从扎营的地点出发,去寻找李阳他们的队伍。
李阳一直和周怀谨保持着联系,他在这方面的能力确实不错,按照周怀谨所说,带着队伍里的人翻山越岭。而原本对于接下来的路程还有些畏惧的队员,一直不间断地听到周怀谨远程给他们的指挥,心里有了支柱,也不是那么丧气了。
周怀谨看着GPS上那个小红点离他和徐峰越来越近,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他和徐峰立在一道三米多高的断崖下,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入夜后的行进其实要比白天要容易一些,因为太阳已经落了下去,热度也退了下去。此时已是秋日,但天气又不算冷,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宜人。
因为得到了周怀谨确定的答复,只要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可以到扎营的地方,一群人走起来都十分带劲儿。
学员们都清楚周怀谨的能力,所以对周怀谨很信任。按照他说的做,一定是不会出错的。
可是走着走着,前面竟然没有路了。
李阳立马向对讲机那边报告:“周教官,前面没有路了。”
周怀谨告诉他的线路肯定没有问题,一定是他不知道又在哪里犯了迷糊,把众人给带到坑里来了。
周怀谨被李阳这紧张兮兮的语气弄得轻笑了一声,对着对讲机“嗯”了一声。
众人傻眼了,“嗯”是什么意思?
“跳下来,我在下面等你们。”
跳?
众人更加傻眼,周教官怕不是在逗他们吧?
只有李阳一个人快步奔上前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惊喜地转过身,对后面的人大吼:“快过来,过来。”
其他人听到李阳这样的呼声,也奔上前去看。
前面确实是没有路了,但也不是悬崖,只是一面三米多高的断崖,跳下去不会死人,顶多会受伤。
周怀谨和徐峰两个人就笔挺地站在断崖下,等待着他们。
周怀谨看李阳的目光里多了些赞许,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这个团队里的人全都觉得李阳会看地图,把地图扔给李阳就闷着头跟着李阳走,才造成了这样的失误。
可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后,他们队伍并没有产生分歧或者矛盾。李阳的处理方式也十分得当,最终才能在他的辅助下找到了正确的行进路线。
所以周怀谨并不准备对他们这队进行惩罚。
周怀谨在断崖下对着他们大喊道:“跳下来,我和徐班长在下面接着你们。”
李阳以前进行户外运动时,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总有些艰险的路要走,所以他并不惧怕。但是几个女孩子可就不一定了,他和李鑫商量了一下。
李鑫先跳,他留在最后,几个女孩子在中间。这样有了第一个,跳下去,几个女孩子也就不那么怕了,后面再留个人垫后,女孩子们也会感觉到安全。
李鑫心里怕到不行,但想了想都到这份上了,也只能跳了。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下面不还有周怀谨和小班长嘛。
周怀谨大声给李鑫说着跳的动作要领,以减少阻力,把伤害的程度降到最低。
李鑫心一横,跳了下去,被人稳稳接住。
李鑫一个大男人感动得差点都要哭出来,本以为是周怀谨呢,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隔壁班的徐班长。
紧接着是贺小玲、苏眠,然后是顾惜朝。
看他们一个个都跳下去了,并且在徐峰的帮助下都没有受伤,顾惜朝心里的紧张缓解了许多。
她甚至还有心思,挑逗下面的周怀谨:“周教官,我要跳喽,你可要抱住我呀。”
前三个跳下去的人都是被小班长徐峰给接住的,她这话说得暧昧极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在场的其他人根本没有心思多想。
周怀谨懒懒地抬眼看顾惜朝:“你跳。”
也就只有她,在这种情况下还开得出玩笑来。
就在顾惜朝纵身跃下的那一刻,徐峰赶紧上前一步就要去接。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抢先站到了他的前面,伸出双臂准备迎接那个飞速落下的娇小身影。
顾惜朝自上而下撞进周怀谨的胸膛,天旋地转,他们能听到彼此怦怦怦的心跳声。周怀谨双手将顾惜朝箍得紧紧的,因为怕她从高处落下扭了脚,甚至都不敢让她的脚落地。
就这样相拥了几秒,两人才缓缓分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顾惜朝想,这场拉练,兴许能真的改变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