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进餐厅, 宋嘉茉还在唠唠叨叨。
“冬天是不能用冷水洗的,会头痛,而且容易落下病根。”
“你不能仗着身体好就这样挥霍, 一年四季都应该用热水洗澡,尤其是冬天――”
“没一年四季, ”陈赐说, “就今天。”
她愣了下:“那为什么今天突然……你很热吗?”
陈赐喉结滚了下, 偏过头去,说:“突然想了。”
“……”
行吧。
三个人坐到位置上, 陈昆正在点餐。
莫顾是客人, 所以她也配合点了一些,等待上菜的中途, 和宋嘉茉闲聊起来。
“我看这附近好像有个……泽川寺, 你去过吗?”
“去过几次, ”宋嘉茉说,“本地人经常去拜, 很多人高考之前也去, 好像还挺灵的。”
“一般都拜什么?”
“都有呀,姻缘、学业、工作,”宋嘉茉说, “反正挺多的,有空的话可以带你去看看。”
莫顾:“好啊, 我很感兴趣。”
她们又聊了会附近的小吃,大伯在和陈赐交谈,偶尔, 少年会小幅度地点头。
但也没有更多。
散场已经是七点多。
宋嘉茉站在电梯门边,听见陈昆开口道:“快过年了, 你们最近多去商场逛逛,买几身新衣服,我报销。”
她说好,又听见陈昆叫自己的名字:“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
料想是爸爸总觉得她喜欢一个人扛事,所以经常让大伯问问情况。
宋嘉茉摇摇头。
“没有,都挺好的。”
*
次日,宋嘉茉约了尹冰露一起,出门买衣服。
女孩子的战斗力总是很强,她们辗转了三四个商场,提着大包小包。
尹冰露:“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啊?这种时候真的很需要男朋友当苦力,搬不动啊。”
鬼使神差地,宋嘉茉问:“你不是站我和我哥吗?”
“是啊,”尹冰露毫不避讳似的,“你们什么时候谈恋爱?”
“……”
这个矿泉水,还真是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越聊越没正形。
宋嘉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出手机:“我问问陈赐。”
电话刚拨出去没多久,就看到有个人影接起了手机。
她们就站在泽川寺对面,正好能看见陈赐从里面走出来。
陈赐:“喂?”
她笑眯眯地:“转头。”
隔着人潮,他回过头,看见少女就站在对面街角,长发被风吹得飘摇。
宋嘉茉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正想着要怎么委婉提出诉求,他却已经率先伸出手,示意把袋子给他。
还蛮自觉的嘛。
她想。
将自己的袋子都交给他提之后,她转头去找尹冰露,身后却空无一人。
宋嘉茉拿出手机发消息:【你人呢?】
一分钟后收到回复:【一个合格的CP粉不应该在此时当电灯泡,不能耽误你们,祝幸福>3
【……】
好不容易到了家,宋嘉茉一脸的高深莫测,只是望着他。
陈赐:“怎么?”
小姑娘抬眉:“我看你是从泽川寺出来的,你去干嘛了?”
“求姻缘?工作?学习?”看他的表情,好像都不对,宋嘉茉继续回想,“该不会是去忏悔的吧?”
她越猜越觉得有道理似的:“你忏悔什么啊?凡心没断、六根不净?”
小姑娘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怎么……你有什么世俗的欲.望吗?”
也不知道是被猜中了,还是被她烦得不行,陈赐伸出手,捏住她的嘴唇。
“说完了没有?”
她当然没说完,但嘴唇被他捏着,一个字也讲不出。
半晌后,气馁地作罢。
陈赐松开手:“说完了就回房休息。”
她已经转身走出几步,但到底憋不住,看热闹似的又凑了回来:“不必那么紧张啦,你现在正是青春期,有一些躁动也是人之常情――”
他缓缓掀起眼皮。
“你很有经验?”
“……”
脑子里闪过一些梦境,她立刻站直身体,收敛了所有表情,无辜道:“怎么会呢,我一无所知的。”
然后飞奔回了房间。
少女蒙进被子里,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不能给陈赐挖坑,不然可能会把自己给埋了。
*
很快,春节如期而至。
其实家里的春节大差不差。
陈建元回来的时候,就会很热闹,上上下下全都是人,有进行不完的饭局和拜访;
但大多数时候,陈建元是不在的,她和陈赐就会出去过,看看烟花,逛逛公园。
其实也挺好。
不过今年陈建元虽然没回来,但家里多了个人,莫顾也在。
一大早,宋嘉茉就拉着陈赐一起贴对联,贴完再贴福字。
以往这些都是阿姨来做,但她今年,突然就很想和陈赐一起。
宋嘉茉:“这个福要倒着贴,福倒,福到。”
少年指尖顿了一秒,旋即垂眼笑:“迷不迷信?”
她伸出手指,将他贴好的东西再次压平。
“迷信你还不是得听我的。”
因为莫顾在,所以今年取消了逛公园的环节。
晚上吃了饺子,她坐在沙发上等晚会。
没记错的话,十点多,叶凛有一个合唱节目。
她扛着困意等到十点,终于,报幕里传来熟悉的名字:“掌声欢迎叶凛――”
“啪”地一声,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陈赐波澜不惊的声音随之传来。
“停电了。”
“……”
宋嘉茉沉默了那么两秒:“我刚看到你关电闸了。”
他也仍旧很镇定的模样,淡道:“是吗,那你来打开。”
宋嘉茉先是摸黑找了会儿手机,又打开手电筒,去找陈赐的位置。
再搬来小凳子,把电闸一个一个掰上去。
等做完这些,叶凛的节目早就过去八百年了。
看着屏幕中的相声,和陈赐早有预谋挑起的唇角,她很是咬牙切齿:“好笑吗?”
“相声不错,”他说,“我在笑节目。”
“你最好是。”
过了两分钟,她想起来了:“我还可以用微博看啊,现在肯定在热搜上了。挺好。”
她刚打开手机,听到他愈加冷淡的音调:“嗯,你今天已经看了十几个小时电脑,再多看一会,近视了更好。”
明知道他是危言耸听,但她还是不由得有些怀疑:“那我应该干什么?”
陈赐:“闭眼休息。”
她坐在沙发上挣扎了一会儿,决定先休息个五分钟,再去看今晚帅气的叶凛。
结果眼睛闭上没多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玻璃门上映着客厅倒影,少女睡得沉浸,头靠在身侧人的肩上。
陈赐抬起手,将电视音量调低,窗外蓦然炸响几声烟花,肩上的少女抖了两下,他又放下遥控器,转身捂住她的耳朵。
她终于放松下来,没有被吵醒。
二楼拐角处,莫顾刚接完家里的电话,下楼时,就看见这幅光景。
她在原地定了会儿,最终转身上去。
*
春节后,没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
宋嘉茉对过生日倒比较随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蛋糕。
她伸出手指,挑了团奶油送进嘴里:“香芋味的?”
陈赐看了会儿她嘴角的奶油,拿出个叉子,递给她。
“我刚洗过手了,很干净的。”
似是为了佐证,她又用指尖沾了团奶油,递到他面前。
……递出去才发现不对。
陈赐目光似是暗了一秒,她连忙将手收回,重新含进了自己嘴里。
宋嘉茉含着指尖,过了片刻,陈赐才将目光收回。
老规矩,她一边点蜡烛许愿,陈赐在一旁帮她拍照片。
她还记得头几年的时候,他的拍照技术真的很直男,后来在她的调.教下,也渐渐学会了角度、灯光、氛围。
从去年开始,摄影作品渐渐可圈可点,去年生日的拍立得,她都保存在了柜子里。
少女点完蜡烛,虔诚地许完愿,又停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谨慎地吹熄。
陈赐没见她这样过:“许的什么愿?”
她还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抬起眼,有漂亮的上目线。
“希望,可以永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头顶吊灯璀璨而眩晕,在陈赐的目光里,有她眼睛的投影。
“会的。”他说。
莫顾:“切蛋糕吧。”
切完蛋糕之后,宋嘉茉找他要自己的生日照片。
拿到手数了数,数量却不太对。
她问:“怎么只有九张啊?”
陈赐:“相纸就九张。”
“不可能啊……”她暗自嘀咕,“我刚刚亲自装的相纸,一盒十张呀。”
“难道我比较倒霉,那盒刚好缺一张?”
他抬了抬眼:“有可能。”
“呸呸呸,”少女又连忙改口,“生日不能说自己倒霉,就当是拍得太好看,被人偷了一张吧。”
想了想,宋嘉茉又道:“我是不是有什么数字九的魔咒?我记得去年也是拍了十张,但我前几天整理的时候,发现也只有九张了。”
她看向莫顾:“就是你去我房里换衣服的那天。”
莫顾也笑着,这才说:“好像是,在你桌上看到了。”
她们讨论得投入,没看见有人转过身,将某张少女许愿的拍立得,夹在了钱包第一层。
……
第二天,宋嘉茉起了个早床,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泽川寺里头。
面前有一棵参天的常青树,上面挂满了各种木牌。
泽川寺的祈福牌分很多种。
若是要求爱情,那就买背面有红色爱心的;若是求友情,则要买蓝色的;亲情是粉色。
见她犹豫,卖木牌的奶奶和善道:“小姑娘,想写给谁的?”
她停了会,才说:“我哥。”
“要什么颜色的?”
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都说了是给哥哥的了。
可既然这样被问了,好像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似的,她坚定了一下,随后说:“……红色那个。”
这个寺里没什么传说,但大家总想图个好兆头似的,把对方的名字写在木牌上,以求得自己和那人能够长长久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她将陈赐的名字写在上面,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小小角落。
走出泽川寺时,耳机的音乐正随机播到尾声,是那首被她存了很久的《真相是真》。
――希望能得世界允许/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说爱意。
她回过头,又看了那木牌很久。
*
晚上,尹冰露说要再帮她办个生日趴。
她之前一直是这样的,生日当天和陈赐一起,第二天和朋友一起。
故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换了套好看的长裙,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走到许愿池附近时,突然遇到了莫顾。
她笑着打过招呼:“我去跟朋友过个生日,你累了就先休息,阿姨那边我也说过了。”
“朋友?”莫顾像是品了品,又问,“那你结束之后,会去找陈赐吗?”
看着莫顾的表情,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本来没有这个计划,但最终还是道:“……可能?看情况吧。”
路灯光线微弱,莫顾看着她坦荡的眼睛。
和少女露出来的,寒风中伶仃又漂亮的锁骨。
那一瞬间,浓浓的嫉妒突然要将人吞没。
莫顾想,她怎么会这么坦荡,她怎么能如此不在意?
怎么会有人,这么擅长伪装?
宋嘉茉没走出几步,听见莫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喜欢陈赐。”
是肯定句。
几乎只是一瞬间,血液翻涌,身体僵硬,她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莫顾走到她面前,手机上是一张拍摄的照片。
“你写了他的名字牌,背面是红色――你竟然在求自己和他的爱情?”
“你喜欢他,你怎么敢喜欢他?你知道他是你的谁吗?”
……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莫顾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接连不断的炮火朝她袭来,而她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
一字一句,有如重击。
宋嘉茉缓缓抬起眼睛。
莫顾终于没再笑了。
像是某种有毒的蘑菇,披上极具亲和力的外衣,在终于不用伪装的暗夜时分,肆无忌惮地生长。
莫顾:“喜欢自己的哥哥……是变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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