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科阅卷进行到尾声,李淳一将庶仆喊进来:“去中书外省请宗相公。”庶仆得令出门,脚步声消失在庑廊里。
过了一会儿,对面曾詹事道:“中书外省事繁且剧,将近年尾更是无暇他顾,宗相公抽不出空前来,也是情理之中。”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庶仆便气喘吁吁跑来,站定将回话传达给李淳一:“相公称中书事务繁忙,请殿下自行定夺。”
“你转告他,诸事都有规矩,既然是应下的差事,便绝无半路退出的道理,让他哪怕不睡觉也要过来,本王在这里等他。”她神情言态都十分平静,心中却生了揣测——他先前一副必要将贺兰钦黜落的姿态,然到了最后即将呈递名单的关头,却突然不再插手,实在是有异。
想起先前分别时他的反应,李淳一竟是有几分担忧。宗亭父母忌日在即,难道是这个缘由?
她思忖着起身,并将一份策文放入了炭盆西侧一只箱子,又同庶仆道:“请曹侍御及吏部书令史到尚书省来。”庶仆闻声又跑出门,曾詹事一看这就是要提前处理先前批好的策文了,余下的只需待宗亭再阅毕,便可完事。
曾詹事一看已没自己什么事,便拱拱手,先行告辞往东宫复命去了。吏部书令史将其中阅毕的卷子抬走,在御史台曹侍御等人的监督下,进行策文等第的誊录。
李淳一则仍坐在尚书省阅卷公房内,等着宗亭到来。她侧身拿钳子拨炭盆时,屋外骤响起卫兵通报声和问礼声,她抬头即见宗亭走了进来。
宗亭也不与她打招呼,径自坐下拿起余下的策文批等第,风平浪静的脸上藏着疲倦,亦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情绪。他对李淳一无疑是冷淡的,这冷淡中甚至藏了几分莫名逃避,李淳一察觉到异常,遂移坐角落,避开他的视野。
宗亭补批等第,李淳一取出幻方排演,乌鸦栖落在灯台边上,一点声息也没有。期间公厨陆续有人进来送食,两人也出去过几回,但都占据一角各自为政,缺乏基本的交流。
至夜间,因熬了太久,李淳一困顿得不行,便伏下来小憩一会儿,可这一睡便睡到了次日清早。宗亭将最后一卷阅完的策文扔进箱子里,抬手拍了拍案桌,李淳一闻声惊醒,头痛欲裂地抬首看他:“相公批完了吗?”
对面的宗亭一脸寡淡,公事公办地问道:“殿下欺负臣不识数吗?”他眸光一凛:“还有七十三卷去了哪里?”
“那七十三卷已经批好,故送去了吏部,这会儿等第恐怕早誊录好了。”
“批好了?”宗亭反问:“臣在来之前可是从未批过等第,那七十三卷上臣签字了吗?”
李淳一坐正,冠冕地胡说八道:“相公太劳累所以忘了,那七十三卷是已经批好的,不信可让曹侍御调来查签字,那不是相公的字还会是谁的呢?”
活见鬼,无中生有,竟是被她摆了一道。
一定要他来将余下的批完,是为了让阅卷结果名正言顺。而提前送走的那七十三卷,却是她力保的策文,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贺兰钦的策文,而签字则是她自行伪造。
她忽然上身前倾,靠近宗亭压低声音道:“相公的字本王并没有忘,甚至习得比以前更精进,倘曹侍御肯将那七十三卷策文给相公过目,相公可比照一番字迹,看到底有几分像。”
她深知宗亭很介意她改习贺兰钦的字,却在这节骨眼上告诉他“你的字我从未抛弃”;又提曹侍御肯不肯给,也是一探宗亭在御史台的势力。
语毕她立刻起身,唤来金吾卫:“余下策文封箱送吏部。”宽袖下她握住宗亭的手,压低声音道:“相公累了,该去休息了。”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却也有几分怜惜真心,在金吾卫将最后一只箱子抬出门之际,她骤然松手,只说一声:“我亦往吏部去了。”便留下宗亭兀自离开。
她像一只游出竹笼的鱼,尚书省现在似乎都是她畅游的天地。
这些年他们都蓄积了力量,尽管表达得不同,但初衷却如出一辙。宗亭走出房门,身旁金吾卫对他行礼,他精神显然有些不济,便不再往中书外省去,而是径直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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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恰是分家的人前来议事,宗家偌大堂屋里坐满了人,又是为区区田产奴婢斤斤计较,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宗国公早不管事,只随他们去,连面也不露。
宗亭刚进门,执事便迎上来道:“相公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堂屋怕都要掀了顶。”宗亭伸手,执事将簿子递给他:“是按照先前相公嘱咐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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