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清歌说得卦师、郎中、读书人、游方道士都不在,周白微微蹙眉。
少顷,一个面容和善、留着浅浅胡须的中年人进了偏厅,一路拱手,说话间多有恭维,惹得大厅里的江湖人士更是情绪高涨。
周白认得这个中年人,陈家旁亲,陈管家,抛开陈老太爷和陈大小姐,他就是陈府的实权人物,再看他进退有据,在这些江湖人士中如鱼得水,手腕定是不差的。
陈管家来到周白的桌边,先是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这才言道:“周公子,老爷有请,请跟我来。”
“请。”
周白抱拳还礼,然后跟着他出了偏厅,进了后院。
后院景致极好,不过初春,不少花朵已经绽放,数位丫鬟在花圃中来回穿梭,就像一只只勤劳的蜜蜂。
一般富贵人家的后院是不会让外人进的,尤其是成年男子,陈老太爷妻妾早逝,后院除了陈大小姐,并无其他人居住。
这位陈大小姐,名觉晓,取自“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中的觉晓二字,听说为人颇为疏阔,商家天赋极高,秉性亲和,有陈老太爷当年白手起家的风采。
只是一年前,不知为何,陈觉晓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商道,独坐绣楼。
“看来这其中定有猫腻。”
周白不动声色,跟着陈管家,进了后院秀阁。
阁内六人,除了陈老太爷之外,卦师、郎中、读书人、游方道士都在这里,另有一人满面凶戾,一看就不是善茬,却偏偏与陈老太爷并坐在主位上,看来就是与陈老太爷相交莫逆的江湖武夫“翻海蛟龙”杨胜礁了。
入得厅堂,周白一一抱拳,“小可周白见过陈老太爷,见过各位江湖同道。”
陈老太爷面色疲倦,摆了摆手,“请坐,上茶”。
“老夫这次请诸位来,乃是有一事,需要诸位鼎立相助,若是能为我陈府解厄,但凡我陈家有的,皆可自取。”
阁内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陈老太爷开出这么大的条件,说明此事颇为难为,谁也不敢打包票。
“说出来也不怕丢人,我有一孙女,名觉晓,一年前突然怀孕,至今已有十三月尚未诞子,觉晓说过她从未与人行过云雨之事,却偏偏肚子胀大,诸位可曾听说过此类奇异之事?”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唯有杨胜礁不觉意外,想来他是早就知道的。
石头城民风淳朴,若是被人知晓陈觉晓怀了妖孽,后果不堪设想,烧死她都不为过,引起民愤,那个时候陈老太爷也保不住她。
周白暗自沉思,此事蹊跷,肚子胀大,并不一定是怀孕,但石头城这么多郎中,不可能诊治错误。
良久,背着木箱的佝偻郎中出声道:“陈老太爷,在下懂些方外杏林之术,可否让我为小姐诊治一番?”
陈老太爷点了点头,吩咐道:“陈管家,带这位大夫上楼看看小姐。”
“是。”
郎中走了之后,阁内一时静默。
杨胜礁看着上楼的郎中,眼色莫名,游方道士兀自喝茶,卦师在一旁将手中的铜钱一枚枚的提溜在茶盖之中,神情凝重,书生捧着心,一脸哀伤悲戚,陈老太爷则隐隐有疯狂之意。
“我滴神啊,怎么感觉这些人都是局内人,只有自己莫名其妙地闯了进来。”
周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先听听郎中怎么说。
大约半盏茶地功夫,郎中下了绣楼,看其神情,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大夫,我孙女怎么样了?”
陈老太爷急切出声问道。
郎中先是看了一眼卦师,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然后才出声道:“陈姑娘,腹中积郁气,似有子,但子胎脉搏与常人大有异,恐是异类。”
陈老太爷问道:“诸位可有解决之法?”
众人摇头。
陈老太爷颓唐地靠在椅背上,一旁的杨胜礁对着陈管家点了点头,陈管家心领神会,将众人一一送回。
出了后院,游方道士就拐个弯不见了,卦师和郎中好似颇为急切,唯独舒姓读书人脸色苍白,扶着墙柱慢慢挪步。
周白上前扶着书生前行,轻声道:“舒公子可是这石头城本土学士,不知诸子百家,修得是那一脉?”
舒书惨白一笑,回道:“周公子所说不错,我却是生于此地,至于所修,不过是侥幸入了法家一脉,可惜不是医家和农家,依旧救不了陈姑娘。”
“人之一世,生老病死,自有定数,舒公子莫要过于伤心,伤了身体。”
周白也只能稍稍宽慰一句,继续问道:“舒公子可喜欢陈姑娘?”
舒书不答,周白将他送回去之后,唤了后院的一个丫鬟,送出在偏厅里截留的桂花糕点,问道:“你家小姐平日里可有什么异状?”
周白长得俊,丫鬟没怎么见过世面,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呼啦啦,一股脑就全说了出来。
比如,陈觉晓白日睡觉喜欢磨牙,晚上却变得十分清醒,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平时没事就把糕点藏起来,床底下角落里到处都是,有时候趴在洞口,屁股一扭一扭的,说话也是叽叽嚓嚓的模糊不清,不喜见光见人。
又比如,除了大夫和丫鬟上过绣楼,没有任何人上去过。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听得周白都有些背脊发冷。
回了小院,唤来火火和白清歌,将今日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她们,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火火摇头,这种奇诡之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白清歌凝重说道:“我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一个故事,似与此事颇为相像。”
“什么故事?”
火火来了兴致,她很喜欢听故事。
“鼠女拜月,万鼠来朝。”
这个故事不长,记载在《大周异闻录》中,鲜有人知。
传闻在大周周兴帝年间,摇光洲有一近海渔村,有一日,海上升明月,有一女子于海边作鼠状拜月,无数海鼠出海奔岸而来,一夜之间,整座渔村被啃噬殆尽,而那鼠女好似鼠中帝王,踏海而去。
听完整个故事,再联想到十二生肖中的子鼠,自己就像是一只蚊蝇,身陷蜘蛛网中。
说完故事,白清歌微微蹙眉,离了周白三步远,这才说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尿骚味?”
周白恍然不觉。
火火绕着周白闻了一圈,琼鼻轻嗅,说道:“阿兄,你腰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古怪味道,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
周白脱下衣服,闻了闻,沉声道:“我如今越来越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了,以防万一,你俩也将外衣脱了,找个箱子放起来,暂时不要丢,放得远一些。”
回想一路行事,能悄无声息在自己身上下药的只有三个人,管家,书生,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