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人家富公公那么大的总管都对娘子客客气气的,难怪他只是个跑腿的。
花草心中暗嗤,面上半分不露的递了个荷包给那内侍,"大冷的天,公公辛苦了,这个给公公拿去喝茶。"
那内侍瞥了花草手中的荷包,见做工还算精致,装的鼓鼓囊囊的,倨傲的接了过来,在手中掂了掂,稍稍缓和了两分脸色,"快点,磨磨蹭蹭的,可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皇后娘娘?"花草惊的反问了一声。
这几日来的内侍都是皇上派来的,只当是皇上要问娘子一些情况,或者因为救好了蒋二爷给个什么赏赐,没想到却是皇后娘娘。
想到穆老爷子与皇后娘娘的恩怨,再看这内侍趾高气扬的嘴脸,花草心中不安,脸上带着捧奉的笑意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召我家娘子入宫是为何事?"
那内侍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皇后娘娘正等着呢,赶紧的。"
桂嬷嬷正在给苏晗打扮,桂子绿的镶兔毛出锋旋袄,胭脂红对襟妆花禙子,珊瑚玛瑙相间的虫草钗,不用薄施粉黛,映着白皙的脸蛋善睐的明眸,已经明艳灼人俊俏非常。
桂嬷嬷暗叹,这苏娘子真是生了一副好颜色,也难怪柏三少爷和蒋二爷都上了心,连她看着都有时候惊艳失神,何况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桂嬷嬷又在苏晗腰间的配饰上做了调整,使整个打扮明艳又不失端庄,又将宫中的规矩大致的与苏晗说了,提醒她要胆大心细,苏晗点头。将要注意之处牢记了下。
花草捏着手心走了进来,满脸惊恐担忧,"娘子,不是皇上召见,是皇后娘娘,那内侍收了东西,说话还是不怎么客气……"
桂嬷嬷握梳篦的手一顿。苏晗立刻感觉到桂嬷嬷的凝重。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想也不想道:"花草,你让小容速去给季小三送个口信。就说皇后娘娘召我入宫。"告诉季小三就等于告诉了蒋项墨。
好似蒋项墨知道她入宫,她就会安心许多。
苏晗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对蒋项墨这般信任和依赖。
桂嬷嬷看在眼中,也不多言,给她将梳好的倾云髻打散了。重又梳了中规中矩的发式,之前的那身打扮也换成了素淡持重的颜色。桂嬷嬷又从黑檀包金角的雕花首饰匣子里取了一对玉石耳珰换下了已经戴上去的镂空金球耳坠。
虽然模样还是俊俏出挑,却是凭白的老了三五岁。
花草已经出去,桂嬷嬷透过窗棂的缝隙,眯眼朝不耐烦进花厅的小内侍看了一眼。对苏晗提点道:"皇后娘娘向来宽厚仁和,自你外祖家出了事,她更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只悉心教养五皇子。五皇子成年后,她便开始礼佛,后?宫事宜也多是交由潘贵妃代为打理。"
苏晗忽然问了桂嬷嬷一句不相干的话,"五皇子多大了?生母是什么人,还在吗?"
桂嬷嬷一顿,很有深意的看了苏晗一眼,"五皇子今年十八,比四皇子小了两岁,生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在五皇子出生的当夜因难产失血过多歿了,皇后娘娘怜惜五皇子,遂抱在身边亲自教养,情如亲生母子……"
桂嬷嬷的话和眼神中的深意让苏晗心中一揪,她再傻也不认为清心寡欲连凤印大权都不要的皇后,忽然召见她是要对外祖父一家惨遭诛连表示忏悔,赏赐她点好东西做些弥补。
封建社会的上位者不是那么容易低头认错的。
桂嬷嬷平时对苏晗的事很上心,这一回并没有主动提及要跟着进宫,苏晗硬着头皮带着花草和小容两个丫头跟着小内侍去了。
苏晗不知道,她才进宫,桂嬷嬷便匆匆去了贤夫人那里。
小容和花草二人被拒在了宫门处。
皇宫自是富丽堂皇威严雄厚,弯弯绕绕大的如迷宫一般,就在苏晗走的脚痛腿酸,一身薄汗的时候,小内侍终于带着她到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朱红色华丽的正门,金钉铜瓦飞起的檐角,绘着飞凤祥云的廊柱,还有即便是寒冬瑟瑟,依然满庭纷芳的盛开着的各色盆栽花卉。
苏晗低垂眉眼站在廊下,等着小内侍去回禀,一旁侍立的宫女木头一样对她连个眼风都没扫一下,苏晗不由对皇后殿内的规矩感到敬畏。
不多时那内侍走了出来,拖着半死不活的尖细嗓子道:"皇后娘娘正在午休,且进来等着吧,冻坏了倒是皇后娘娘不仁慈了。"
苏晗听的差点喷出一口血来,皇后娘娘在睡大觉,你丫的催命一样的差点让人赶断气,难怪断子绝孙,忒的刻薄。
"谢谢皇后娘娘恩典,谢谢公公。"苏晗感恩戴德的道了谢,跟着这内侍进了殿。
进了殿内,苏晗差点跌破眼镜,她不会又穿了吧,这门内门外的画风转变的也忒诡异和突兀了,简直让人嗔目结舌。
殿内的布置穆沉严肃又空旷冷寂,沉黑的器具摆设,两面相围的佛青色帐幔,瑞兽三鼎大香炉内檀香浓郁袅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哪个香火惨淡的寺庙。
檀香本来是让人静气宁神的,苏晗却觉得刺鼻压抑,呛人的厉害,她忽然有种想转身而逃的冲动。
苏晗很后悔没有多问桂嬷嬷一句,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如何?
皇上对皇后还有那种冲冠一怒灭人全族的激情吗?
这大殿的布置实在没什么好欣赏的,呆的久了反而让人心下怵然。
苏晗没敢坐着,一直垂首站立等皇后娘娘自然醒,就在她脖子快垂断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悉悉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帐幔被挑起。苏晗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正接触到一双严肃凌厉的眼神,不由的心中一凛,急忙端正了视线。
那眼神来自皇后身边的掌宫老嬷嬷,姓裘,五十多岁,眉目严厉。面色蜡黄。法令纹很深,看人时那目光简直能看到人内心深处去,钉子一般。很让人不舒服。
对这嬷嬷的脸色,苏晗严重怀疑她是檀香味闻多了,熏的。
皇后的容貌苏晗冒死飞快的睃了一眼,清瘦白皙。隐约见得年轻时皎好的容色,只是眼下一片青黑。似受失眠之苦,身上不是皇后的凤冠华服,而是一身青衣道袍,抬目看过来。一副悲天悯人心如止水的佛门弟子模样。
这哪里是个凤仪天下的国母,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尼。
面对这样的皇后,苏晗心中说不出的古怪。却唯独没有同情。
皇后的不幸虽然是外祖父一时大意造成的,可竟然为了自己没成形的骨肉。放任皇上杀了外祖父全族,这样的皇后不管吃多少斋拜多少佛,都掩盖不住她人性里的自私无情。
再说,要真是四大皆空,看淡一切,为何不自请下堂?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苏晗看问题一向极端,全凭自己的心意,因着穆老爷子,她对这个皇后娘娘很没有好感,反而认为这女人很能装。
"民妇苏氏拜见皇后娘娘。"苏晗攥紧手心的帕子,伏地叩拜。
"起来吧,地上凉,给这丫头看个坐。"皇后声音喑哑,透着一股子虚弱的倦意,倒是很体恤苏晗。
"谢皇后娘娘隆恩。"一个同样穿着青衣布袍的小宫女上前给苏晗端了一方青布杌子,苏晗半侧着身子虚坐了。
"你就是穆正春的外孙女?"皇后没再说话,倒是那裘嬷嬷一双精明厉害的眼睛落在苏晗身上,带着审视忽然问了起来。
听这老太婆直呼外祖父的名讳,带着倨傲和不屑的意味,苏晗垂目遮住眼底的神色,端正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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