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看到众道士过来,便看向这边。四周分列而站的,却是些手执长刃的道士,想来是宫中宿卫所扮。
待众道士在斋坛前站定,这威严道士才扬眉展颜道:“公差繁芜,不得闲暇,倒是怠慢各位道友了。今日有幸邀来诸位,共行荐献之礼,兼观月论道。可谓恰逢其时,幸甚至哉!”
众道士这时才完全确定,眼前这位即是盛朝齐国公、太微宫宫使王缙,便都拱手道:“宫使大人安好!”
王宫使与众人行过礼后,便转过身去,向斋坛之上缓步而行,众道士亦在各观观主带领下,跟在后面,一同进了内坛。
内坛两侧早有数名乐工静候,看到王宫使及众道人在香案牌位前站定,便“呜呜、哑哑”奏起降神乐曲来。八音齐鸣,响遏行云,说不出的玄妙与神圣之感。
王宫使一番有条不紊的动作之后,又带众道士行过大拜之礼,才都站起身来,邀了各观观主在斋坛之下的一张大案前分别坐下。
宫中仆役如两道雁阵一般,绕过大案,将寒瓜、蒲桃等各类果品,以及胡饼、豆糕之类的面点,一一放定后,便即离开。其余各观弟子皆站立一旁,垂手不语。
王宫使见一众道士均已就位,面色微舒,淡淡笑道:“今日盛会,能邀来上清观、弘道观、景云观、龙兴观、安国观、道冲观、通玄观、麟迹观、圣真观诸观道友,鄙人甚觉荣耀!当此清朗明月,我辈修道之人咸集于此,或清谈,或辩道,或是在道功修习上互通有无,均无不可。我既为今日东道主,便先抛砖引玉如何?”
众道士听罢,正待应下,景云观观主施孝仁却抢先道:“王宫使学富五车、识通三教,原是我修道之人的楷模!便有什么明谕,我等皆欲洗耳恭听。”众道士听他言语谄媚,不禁纷纷皱眉,但做客在此,也都免不了违心附和几句。
王宫使笑意略浓,却是谦道:“孝仁道友谬赞!我本于仕途无太多心德,儒学诗文一流,实是一般。早年随家兄学禅,奈何凡心炽热、六根不净,却只在释门之外徘徊。近十余年来,盛朝叛乱最终平定,其间殚精竭虑、全力施为的,却多是道门兄弟!由此深感国运要兴,根本还是要落在众位道友身上。”
这时龙兴观观主林云波也笑道:“我盛朝以道统立天下,圣人皆又是道祖之后,百余年来常施无为教化、与民休息,方有物阜民丰、四方来朝的盛景。便是赞一句‘国教’,也是当仁不让!”
王宫使听他言语稍过、面色微动,却按捺下来,复又笑道:“此言也是正理。方今圣人躬亲劬劳、恤民而善为,盛朝天下已由乱转兴。但每每想起蓟州贼兵祸乱神都的情形,却总忍不住哀痛叹息,那许多无辜枉死的黎民,便是再见不到此刻的朗朗乾坤了。”
众道人忽听他如此说道,多半却已面色赧然。当时贼兵攻陷洛阳,他们中的大多数,其实是俯首称臣了的。若非委曲求全,也很难将道观并众道士保全至今。
自然也有风骨硬朗如景龙宫的,却是尽数遭屠,又有谁还记得他们的不屈气节?但投降便是投降,也绝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这时被王宫使提及,犹如揭开了旧疮疤,疼痛之余,便只剩下羞恼。
王宫使见众人不语,意味深长地笑笑:“鄙人哀婉之余,却独对一位道兄钦佩至极!世人皆知,我太微宫早先,实是脱胎于邙山翠云峰上清观,那处山形水势便是洛阳城龙脉之首,果真是钟灵毓秀、英杰辈出!蓟州乱贼鸠占鹊巢,在洛阳城、在整个河南道猖狂日久之时,唯有上清观公孙玄同道兄,舍命联络四方团练乡勇,千里驰援河南、河东、河北三道战事,为我盛朝平息叛乱,实是做出了常人难及的功勋!当时鄙人随李光弼元帅死守太原府,战况惨烈非常,若非……”
王宫使说到往昔,却也动了真情,眼角微有晶莹之意,被他顺手弹过。而在场大多数道士,却已将目光投注在公孙真人及他身后弟子身上,眼神复杂,有敬佩、有尴尬、有不解……更多的却是嫉恨。
待王宫使唏嘘回忆了一番,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道:“鄙人有些着相,让各位道友见笑!既是论道,众位道友不妨各抒己见,纵有争论、也是就经论道,必不会伤及和气。另外也好让身后的弟子们,于这难得一聚的机缘中,颖悟到更精深的道理来。”
道冲观观主展不休那三角眼一亮,嘴角浮现出奇怪的笑意:“久闻上清观‘翠云道功’十分厉害,今日上午还有幸与众弟子得见一鳞半爪,实在艳羡追慕不已!此时月华如霜、秋气清爽,贫道有意向公孙道兄讨教一二,不知道兄肯不肯赏脸?”
众道士表情各异,却多是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便知好戏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