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王宫使,此间事既已了。我观中弟子,请速放归!”公孙真人说完,又自木榻上取了自己的拂尘,冷然续道,“对道门之中败类,老道若不惩之,便如此物!”说罢,便将拂尘抛起,霎时间木渣和白丝碎成一片。自己则挥起大袖,闪出了客房。
西斋院中宿卫持械欲拦,只听“嘭、嘭、嘭”几声,宿卫皆倒飞出去丈余,滚在地上哀嚎。尉迟渊追出去再看时,公孙真人却早去得远了。
王宫使却轻笑道:“公孙玄同,匹夫之怒尔!又有何用?我岂会惧之!尉迟渊,你莫不是也要与本官为敌吧?”
尉迟真人怒道:“王宫使!我本已劝服公孙玄同,要他告知你‘如水剑’的下落,你偏急不可待,甚至软禁、逼迫于他!还……还支使贼道将他观中弟子掳走!你虽是官家,却挟公器而私用,以冠冕之由、行盗匪之事!他日有暇,必去长安讼你恶行!”说罢,也扭头而去。
王宫使看着尉迟真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客房门外,脸上的笑容已慢慢褪下。一双阴鸷的眼神中,仿佛藏着阴谋旋涡的开始……
阴霾尚未散去,接连几日的秋雨,将寒意渐浓的秋风带了出来,穿堂过窗,将人的身上都激起一阵寒颤。
弘道观客房内,连打了两个喷嚏的卓松焘,便从榻前起身,将被风推开的窗扇重新关住,又用窗拴锁好。杨朝夕头上、身上被黄硕几人略作擦洗后,便已换上干净的汗衫、短袴、长袜,此刻正蒙了被褥,躺在木榻上昏睡。榻前放了一只冬日才用的炭火盆,客房里的寒意才被驱走许多。
时已近午。观中颇通岐黄之术的道人,早前便过来看过,因杨朝夕连日被囚于湿冷之所、又未进水米,精元之气有些损伤,至于伤寒症候、倒是次要了。
朱介然便向观中道友讨了些治寒凉之症的草药,在斋院里煎好,以碗盛了、端在手里,正一勺一勺地向杨朝夕口中喂去。黄硕则将他扶着坐起,稳住头部,防止汤药洒出。一碗汤药便喂了小半个时辰,才尽数喝下。杨朝夕依然昏昏沉沉,便是抬一下眼皮,都要费很大气力。
获救返回途中,担架颇为颠簸。杨朝夕醒来过两次,却是浑身虚脱,好容易张开嘴来,却发不出半点声响。修道习武之人,本来平日进食消耗便大,杨朝夕更是在湿寒窨井下全力行功,对身体的负荷却大了几倍不止。以至于刚被救出时,众道士眼中的他,明显地瘦了一大圈。
黄硕帮着脱去结满血渍污垢的衣袍,也清楚看到他胸腹之间肋骨分明,连肚子都凹下去了一大块。忍不住又将那些贼道人骂了一番。
朱介然喂过汤药,方七斗已推门进来,捧着一碗熬得浓稠稀烂的粟米粥,递到卓松焘手上。卓松焘接过粥碗,吹了半晌,才用木勺浅浅舀了一下,灌入杨朝夕齿缝之间。见他能够吞咽了,便放开手脚,直将一碗香浓的粟米粥,全塞进了杨朝夕口腹之中,才听见他腹内一阵鸣响,却是将这碗稠粥“照单全收”的讯号。
这时道观院落中突然有些热闹,一个当值的道童从门外“噔噔噔”跑进来,大声喜道:“观主回来了!”听到呼喊的弘道观众人便都从靖室、居室、斋院等处出来,十个呼吸间,便都聚在了当院。
一个白发不羁的干瘦老道,正挥着袍袖大步走了进来。见一众大小道士已在院中汇齐,正向他行礼,老怀甚慰:“观中道友、众位弟子,这几日劳你们记挂了!老道福泽深厚,非奸邪小人能伤,此番劫数、却是数年前种下的因果,到得此时,算得圆满。”这说话的老道,自然便是刚从太微宫出来的尉迟真人。
传宗子方七斗也从客房中出来,此时上前一步、略有些激动:“师傅安然无恙,便是我观道人之福!这几日师傅在外云游,观中一应事务,全仗几位讲经师傅和众师兄弟操持,亦未曾耽误了修道。如今大师兄已带领我等,将上清观冲灵子师弟解救了回来,现在客房将养。皆未曾有负您素日所教,特禀明师傅!”
尉迟真人双眉一耸、眼泛异彩:“好!做的好!虽阻力重重,却静气以处,兼以巧智、毅力破开局面。得贤弟子如尔等,老道纵然驾鹤西游,心中也无遗憾了。”
朱介然这时也人也阖了房门,与卓松焘、黄硕移步此间。见尉迟真人平安回来,却不见自家观主身影,不禁有些担心,于是便拱手道:“尉迟观主!我家观主公孙真人自那日去了太微宫,便再未回来。不知您是否知道他现在何处?”
尉迟真人脸色微正,慢慢叹了口气:“玄同老弟……此番却也受了些波折。我被拘在履信坊武侯铺时,那张武侯倒也明白曲直、未曾怠慢于我,后来便私下里、将参与此事的道观跟我说了。我与玄同老弟出太微宫时,便将这些告知了他。以他当年的秉性,那几个道观的狗辈道士,这回便自求多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