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泻,春和景明。山岚微醺,恍如昨晚酒意。
许久没有行功练气,昨夜习练,却也未曾生疏。如今杨朝夕道功已至“筑基圆满”,体内后天之气时时奔流喷涌,竟不肯停歇半刻。
昨夜临睡前,他便与陆秋娘说明了去意。身为娘亲,纵然不舍,陆秋娘对他的一些想法和决定,还是含泪表达了支持。于是一早起来,他便接过陆秋娘收拾好的两只包袱,将从慧朗和尚那里搜刮来的平安符、“卍”字符,塞到她手中,挥泪作别。
山间春意正浓,处处鸟鸣花艳。杨朝夕运起“一苇渡江”轻功,身形飞快,掠如林雀,在山路、树丛间低走高跃,带出道道灰影。若有路人瞧见,怕是要惊出冷汗来,还以为是山魈之类的异兽、白日里也跑出来作祟。
他越是奔跑,越觉得精神奕奕,竟无半分气滞疲累之感。如此脚程催动,不足一个时辰,便已到了翠云峰下,那岿然不动的山巅道观,已然遥遥在望。
此番回乡,虽只是月余,却仿佛过了很久。看着远处熟悉的檐瓦,竟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觉想到胸中定计,一时间百感交集,竟难以跨上第一道石阶。
犹豫半晌,想起柳晓暮离去那晚说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才将心一横,顺着石阶,奔跃而上。
两旁松柏翳翳,左右耳畔风啸。
迅则生凉,疾风将额上不断蒸出的薄汗,一次次吹干。
入了观门,与当值的师弟拱手回了一礼,杨朝夕径直向紫极宫大殿走去。
横穿演武场时,有相熟的师兄弟上来打了招呼,才接着练起手中兵器。更多的师兄弟则让开一条道路,注视着他进了大殿。
大殿中,公孙真人须发大半斑白,趺坐在圆座之上,闭目凝神、嘴唇微启,正轻轻念诵着一串经文。
感受到从外走近的身影,他双目睁开,淡淡光华从眼底涌出:“冲灵子,你回来了。观你气息,又有进境,你这次回去,该是得了一番机缘。想必不用太久,便可一举冲入‘炼精化气’入门品阶,往后培引道种、炼作丹母,一切必当水到渠成。”
杨朝夕听他说着,心中暖意翻腾:公孙真人总是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但总透着对弟子后辈的提点和护持,世间至善,莫过于此。
待他说完,杨朝夕便从随身的一只大包袱中,取出陆秋娘备好的绢帛,恭敬捧起:“观主!这是弟子娘亲织的一些绢帛,聊充香火之资,请勿嫌弃粗陋。”
公孙真人微微颔首,一名当值道童便接下绢帛、踏出大殿,该是寻监院师傅登记入库去了。
杨朝夕双膝陡然跪下,眼眶微热,心怀激荡:“观主!弟子尚有一事……弟子学道十年,得观主与诸位师傅倾心教授,方才习得文武艺业。
如今年岁已长,一则心恤寡母劬劳、二则欲酬江湖之志,想就此脱籍下山。或束发从军吃饷,或为忠臣麾下之士,既解家中贫苦,也寻些气运机缘、好有一番作为。恳请观主应允!”
公孙真人双眉一耸、接着又皱了起来,没有立刻表态:“却不料你有这等想法。若我没有猜错,此次还乡、可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以至于你道心动摇、情志受挫。”
杨朝夕心下黯然:“观主所言,一语中的……只是个人私事,难以启齿,恕弟子不便坦陈……”
公孙真人沉吟半晌,方才徐徐道:“既是隐私,不说也罢。只是道籍于你,或还有些用处:
首要,‘田租、身庸、户调’三者,道人一概可免,亦为家中减轻了赋税。
其次,外出游方时,即便囊中不名一钱,也可寻了道观挂单,吃住不愁。
若你真只想从军吃饷、或依附忠臣,道籍在身,反而有益无害。”
杨朝夕俯身拜道:“观主设身处地、代弟子谋划之恩,绝不敢忘!只是未来如何,实在难料,惟恐自己一步踏错,牵连到观中诸位师傅、师兄弟。到时纵然醒悟,怕也悔之晚矣!”
公孙真人拂尘微摆,将他拉起:“只要不行谋逆造反、伤天害理、作奸犯科之事,又怎会连累道观?若你真行差踏错、为祸一地,我与你师长源真人、还有吴天师,必会过去清理门户。”
杨朝夕拱手再拜:“观主体恤弟子。弟子若再推脱,反而是悖师逆友的行径了。便遵观主所言!弟子下山后,必谨遵教诲、行善去恶。若违此心、做出无道之事,当引颈就戮、绝不皱眉!”
公孙真人点点头:“你既去意已决,我便不再强留。只是近日有桩疑案,出在了洛阳城里:
麟迹观佟观主前几日差人送来信简,哀告观中一位女弟子遭难横死,因案子尚未告破,尸身如今仍被扣在武侯铺、不曾归还。
我已差了暝灵子卓松焘、玉灵子黄硕下山,听她调度、暗查真相。你若无急事,或可前去汇合、伸以援手。”
杨朝夕拱手道:“春溪婶婶有事,弟子必定竭力相助!”
公孙真人笑叹一声:“事虽突然,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你便再去见见你的授业师傅、师兄弟们,吃过午斋,再行下山。”
杨朝夕拱手应下,才出了紫极宫。一路去往监院张鹤宗、授业师傅韩奉樵、魏灵甫、彭式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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