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州郊外,星夜阑珊。沉沉困意袭来,便是身手了得的女侠、也难以抵挡。
小蛮与李少辰交代过几句,便不再说话,转而从大宛良驹的褡裢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酒囊,自顾自饮啜起来。
李少辰鼻翼轻抖,浓郁的鹤殇酒香阵阵袭来、无孔不入,勾动着腹中馋虫。然而他与小蛮尊卑有别,实不敢稍加僭越,只好忍住馋意、暗告自己:今夜尚需保持警觉、竖耳值守,若再饮酒,岂不误事?
不过数息,酒囊尽空,小蛮醉眼迷离、意犹未尽。双颊飞上两抹娇妍的酒红,在篝火扑闪中,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李少辰偷眼瞧去,同样裹着黑莲蓬衣的少女,正斜靠树下,双睫微拢,琼鼻安详。傲人上围和浑圆下围将莲蓬衣撑开,露出月白胸衣与荷色裙摆。微凉的夜风拂过,一切静谧而美好。
篝火外是无尽的漆黑,稀疏的虫鸣四下里响着,间或会有一两声兽吼应和。
李少辰双目中含着炬火,一言不发盯着四周的动静,脑海中全是一路行来、少女惊鸿别影般的身姿。然而,她在教中身份卓然,既是护教法王、又与西域总坛有着莫大关联……
“实在太困了,但还不能睡。若那元贼鹰犬追来……”李少辰想着想着,意识竟开始模糊。当最后一抹意识消弭,李少辰便软倒在地、沉沉睡去。
呜咽的埙声响起,仿佛黄沙漫卷、苍凉悠远。伴着几声“嘤嘤呦呦”的狐鸣,竟勾起离人怀乡的意绪。
忽地、曲调转为悲亢,杀伐之声渐起,仿佛无数铁马金戈,在黄沙漫漫间刺出血色烽火,杀意腾腾、令人胆寒。
小蛮眸子陡然亮起,双瞳中映出的篝火、猛地暴烈起来!火苗窜起丈余,气浪滚滚、向四周推去,将更多的黑暗与阴冷逼退。
小蛮心中一动,忙将双掌拢成火焰形状,单膝跪地、俯身拜道:“恭迎圣姑显形!”
熊熊篝火中,果然现出一道倩影!玉簪环髻、雪肤花貌,凤眼含威、姿容绝尘。一袭火色榴裙、透着无上孤傲:
“洛城诸事,我已知晓。因果纠缠,终须一报。尔等做的不错!那‘如水剑’虽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但尔等越是倾力相争,各方觊觎之心、反而愈发强烈。
我祆教供奉圣火,是为世道光明。然蓟州兵祸后,盛朝威严已失,四夷蠢蠢欲动,朝廷、藩镇宵小尽出,庙堂、江湖乱象已显。
黎民生计既然已举步维艰,我祆教便该担当起大义,震服群狼、除尽宵小。如此,不但九姓胡人获益,天下苍生皆会感念恩德!”
小蛮心中凛然,暗暗将这番话记下。口中恭声诵道:“神主所谕,传于圣姑。除恶布善,泽被王土。圣火熊熊,荡尽邪物!解吾万民,脱离诸苦!”
圣姑颔首、面无悲喜:“若遇生死攸关的困局,可以‘潮音钟’为号、呼我前来。我必保全尔等,不受刀兵之祸!”
小蛮俯身再拜。抬起头时,篝火已恢复原状,圣姑之形、早已杳然无踪。
面前树下,一枚小巧的编钟,悬挂在半空、上下起伏,竟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器……
绥福坊道冲观,辉煌不在,门可罗雀。
自鱼朝恩伏诛后,朝中官吏多闻风而动、转投元载麾下。便是盛朝齐国公、太微宫使王缙,也迅速与鱼朝恩划清界限,并手书奏札、痛陈其罪行。
作为鱼朝恩义子的道冲观观主展不休,此前被公孙玄同废去一身道功。如今唯一靠山轰然倒下,他便是想见风转舵、却早已不及。“阉党”的标签一旦贴上,几乎再无法挣脱,纵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在洛阳城中,他已被弃如敝履。
回顾大半生修道习武、追名逐利,无所不用其极,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落下。几乎一夜间,他便明白了人心不古、尝遍了世态炎凉。
这日是三月三上巳节,展不休手持扫帚、发髻散乱,待将紫极宝殿前的广场清扫完,已是满头满身的热汗。寥寥无几的女香客上过香后,便火急火燎地离去。
展不休百无聊赖,捧着本经折、歪坐在三清道尊前的圆座上翻看着。从卯时到酉时、从清晨到黄昏,一天下来,几乎没有香客前来造访,与他指天说地、谈经论道。而这样的惨淡局面,他早便习以为常。
温吞的风涌入殿中、吹在脸上,与暮色一般,给人昏昏沉沉的感觉。
这时,虚浮的脚步声响起,展不休抬起头来、面色微有暖意:“行德,你回来了……何故脸色发白、冷汗涔涔?是……是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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