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中掘得“如水剑碑”、找到“如水剑”,纵然自己力压群雄、将神剑夺到手中。可若公门一声令下、要将此剑充公,那么自己除了携剑远逃,别无他法!
毕竟,谁也没有把握,能在洛阳公门上千名不良卫的围捕下,潜出城外;或者纵然逃出洛阳,又如何在洛城行营精锐之师的追击下,逃出生天?
于是扮作民夫的一众游侠,除了更加疯狂地、在渠道中搜寻“如水剑碑”下落,便是暗暗摩拳擦掌、为即将到来的“神都武林大会”做准备。也有自知势单力孤、武艺低微的游侠,明白事不可为,便将当初侮慢勒索过自己的不良卫、统统揍过一遍,才扬长而去。
于是如今的渠道疏浚现场,不良卫们人人自危。不要说是盘剥勒索了,便是大声斥责的声音、都近乎绝迹。留下的游侠们,也开始慢慢抱团、形成一个个小的江湖团伙,一面扩大自己的搜寻范围,一面制止别的江湖团伙、将手伸到自己看中的渠段。
于是摩擦不断、争斗四起!短短两三日,通远渠已经发生过十余起江湖械斗。若非河南府调集更多的不良卫赶过去、以刀弓震慑,场面几乎便要一发不可收拾。因此,通远渠俨然成了江湖游侠明争暗斗的是非之所,寻常民夫、浪荡子们,已经少有踏足。
杨朝夕将两只胡饼吃完,才发现自己一路北行、已出了永丰坊。对面修善坊高大的南坊门映入眼帘,不禁心中一动:
自从佯入祆教以来、自己还从未去过。此时又不急着回南市乞儿帮,不妨过去拜一拜圣火、见一见麻葛,顺便将憋了几日的那个疑问,旁敲侧击地问上一问。
心中计较已定,杨朝夕更不迟疑,抬脚便进了修善坊南坊门。路过几处兜售胭脂水粉的铺肆、拐入一道坊曲,很快来到那处大门朝西的祆祠外。
院墙灰白,拱门高大,宽檐下缀着断续的雨滴,在红湿的泥地上、打出一排浅浅的孔洞。厚重的木门紧闭,门楣上的神祇人身鹰翼,正俯视着进出的生灵。
杨朝夕蜷起指节,重重叩了几下。才有一名身披绛红莲蓬衣的教徒,缓缓将门打开,狐疑地打量着站在门外的汉人少年。祆教中虽亦有不少汉人教众,但比重不大,所以各祠教众皆有印象。唯独杨朝夕刚入教不久、有些面生,所以才被这名教徒打量半晌、却不肯放他进去。
杨朝夕若有所悟,连忙拢手作焰、行了一个圣火礼,声音虔诚道:“神主阿胡拉庇佑众生!诸神引导我们奉行众善!惟愿圣火熊熊、焚尽人间诸恶!”
那教徒这才深瞳微眯,隔着月白头巾,挤出一个微笑来:“兄弟,请进!康阿父正在火坛前讲经。既来之、则安之,不妨一道聆听?”
杨朝夕颔首行礼,便随着这教徒进了祆祠。果然见麻葛康赛因,正趺坐在火坛之上的圆顶大屋前,向十几名席地而坐的教徒、讲着《阿魏斯塔》中的典故和经义。身后大屋内,犹然可见扭动的圣火。
康赛因时而用粟特语讲述、时而又跳转到汉话,似乎每一段经义,他都会用两种语言讲解一遍,不厌其烦。他汉话流畅、面色虔诚,信誓旦旦的语气仿佛有种魔力,能迅速将中教徒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坛下专注聆听的教徒,每听完一段、便会向圣火俯身拜下,齐呼:“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神主常佑,圣火熊熊!”
杨朝夕默默在坛下一处角落坐定,听康赛因讲述“光明界神”阿胡拉与“黑暗界神”安哥拉攻伐三千年,战胜并封印安哥拉的事迹。心中也不禁为这样的故事,感到热血沸腾。
人之所以喜欢故事,大概是因为故事、为人拓开了一方心灵的净土,寄托了人们向善驱恶的期冀。
听过经义,杨朝夕随着众教徒起身,来到后院的石屋前,向着一排石雕依次叩拜。
少顷,教徒们又回到前院,有的便就此离开。留下教徒则在康赛因指挥下,清扫起祆祠中堆积的落叶,并将院内淋湿的桎柳木、整齐码放在圆顶大屋内的墙边,以圣火的温度、慢慢烘干……
一番忙碌,已近未时,杨朝夕这才拍拍手中灰土,向康赛因行礼道:“康阿父,小子有位好友在武侯铺做不良卫。听闻前些日子,有人将凶案证据、抛在了城中祆祠附近,一度让武侯铺以为,祆教私藏了凶犯。不知麻葛可知此事?”
康赛因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向杨朝夕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