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便带着两名武侯、步疾如风,跨入八字大门、绕过仪门,停步在萧璟面前。
陈望庐拱手道:“下官已去过通远渠、见了那洛城行营的方队正。渠岸附近惨况,一言难尽!恳请萧大人准许下官,入二堂再向您复命。”
萧璟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猜到陈少尹要说的详情、必然惨烈异常,须摒退众人、才好详细述说。
此时此刻,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便也荡然无存。他强作镇定道:“走!里面说。肖湛跟上!守在二堂门口,禁绝闲杂人等靠近!”
说话间,两人已快步穿过大堂、走过川堂,进到二堂的书房内,草草坐定。萧璟呼出一口气:“说!”
陈望庐再度拱手垂头道:“经下官手持‘民夫名册’现场核对,通远渠原有民夫一百五十二人,被利器砍伤者二十三人,被踩伤者一十六人。受利器劈砍、钝器击打致死者七十八人,踩踏致死者九人……另有二十六人不知所踪。据生还者说,是被祆教教众放掉了。”
萧璟听罢,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叹道:“死伤大半……惨、惨呐……就这些吗?”
陈望庐欲言又止,担心萧璟听了、会经受不住。萧璟见状,无奈地摆摆手:“说罢!也是躲不掉的事……”
陈望庐这才张口道:“另有太微宫虎贲卫一百二十四人,被利器砍伤者一十五人,被踩伤者七人,受利器劈砍、钝器击打和踩踏致死者一百〇二人。没有发现祆教教众的伤者和尸身。”
萧璟眼睛瞪得滚圆:“这、这……这如何向齐国公王缙交代啊!”
陈望庐字斟句酌、徐徐道:“萧大人,可是、太微宫派虎贲卫去通远渠,要对江湖游侠下手,并未提前知会咱们。后来反被祆教算计、却是阴错阳差。咱们并无过错,又何须向太微宫有所交代?”
萧璟痛心疾首道:“望庐,你糊涂啊!虎贲卫出手的理由、是江湖游侠‘侮慢朝廷、挑衅公门’,咱们不良卫不敢去惹的麻烦,他们虎贲卫出头去对付,这便是公门出手、同气连枝。
况且,咱们不但与齐国公王缙同朝为官、还同在洛阳共事,朝廷看咱们、可是铁板一块。若怪罪下来,咱们和太微宫都难辞其咎!所以越是这等时候,咱们与太微宫、越不能互相推诿。”
陈望庐默然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置可否。毕竟太微宫对河南府衙、对他的算计,一点也不曾少过。自己三女陈莲儿之死,也与他们难脱干系……
想到丧女之痛,陈望庐又抬眸道:“可若是太微宫将脏水泼过来、再向朝廷弹劾咱们,好把自己从通远渠之事中摘出来。咱们岂不是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若论算计、咱们又如何敌得过王缙?”
萧璟怒其不争道:“你也太小看齐国公了,他若是看不惯你我、稍稍歪一歪嘴,元相便能将咱们贬谪到穷乡僻壤,又何须泼什么脏水?河渠疏浚,本就是州官的本职,咱们若做的好、自有政绩可表;若做得不好、吃排头的也只会是咱们。这其中的利弊、取舍,却与太微宫无关。
自五年前我听了齐国公的提议,与他联名上奏朝廷、请求疏浚城中河渠。我二人对彼此所求、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秘而不宣罢了!他是求那捞上来的财货,甚至妄图找那莫须有的‘如水剑’;而我却只想留一世清名,待致仕或百年之后、朝野内外评说起我来,会说此人虽则愚钝、却还做了些为国为民的好事。”
陈望庐肃然起敬:“萧大人正直务实、光明磊落,非但无愧于心,更是天地可鉴!”
萧璟摆摆手:“这种时候,官腔便不用打了。我二人说白了,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不过这为官一途,要么互相利用、要么互相倾轧,倒也不甚稀奇。如今我与齐国公有这等互利互惠的局面,总比许多州县官吏互咬互掐、乌烟瘴气要好的多。
小民皆恨‘官官相护’,可若‘官官相欺’、局面其实更乱。官稳则事顺,事顺才民安,民安才会有一城百姓歌功颂德、口称圣人贤明!其实官与官之间,但凡能相安无事,谁又愿意整日里互相拆台、你死我活呢?”
陈望庐拱手道:“下官受教了!如今事已至此,不知大人有何决断?”
萧璟颓然道:“还能如何?先差人从府库中调拨些银钱、给太微宫送去,作为虎贲卫家小们的抚恤银。你须亲自去送!若王宫使要给亡故的虎贲卫请功勋、减免租庸,你可代本官应下,再由本官写奏札、呈报朝廷。
至于江湖游侠,无论死活、先尽量核实来处。记得多寻些医者、郎中,倾力治好伤者。已经亡故的、便早些埋了吧!以免引发瘟病。另外,再找几门道士,张罗做一场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