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着什么。右手坐着李长源,白袍铜带,几无烟火之气;左手却是一位宽额粗颈、须髯短密的将军,看上去十分面生。
三人见他到了,便止住交谈、齐齐望了过来。太子李适淡笑道:“久闻公孙真人心系苍生、胸怀大义,却淡泊名利、不肯入仕,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公孙玄同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谬赞,老道愧不敢当!”
一旁身着细鳞甲的粗犷将军张口大笑道:“我哥舒曜戎马一生,最钦佩为家国社稷舍命奔走之人!早年便听闻公孙真人剑术无双、最是轻财重义,虽一直未曾得见、却是神交久矣!”
公孙玄同再度行礼:“老道见过西平郡王。”
太子李适见几人寒暄已毕,看门见山道:“公孙真人,通远渠之事、想必你已有所耳闻。据我东宫细作回报,乃是太微宫与祆教,因争寻‘如水剑’而暗中角力,结果却令那许多江湖游侠横死。此事牵扯甚广,不但河南府衙难辞其咎,便连魏博镇田氏、也有煽风点火之嫌。我托长源真人请你过来,便是为此。”
公孙玄同虽毫不惊诧,却依旧拱手:“但凡有利于社稷苍生,老道愿肝脑涂地。只是,殿下既知太微宫与祆教皆欲有所动作,为何不叫行营兵募早些赶去?反而坐视那许多江湖游侠自相残杀、死伤殆尽?”
太子李适面色顿时一凝:这公孙玄同还真是单刀直入,丝毫不给自己留半分颜面。然而身为太子,却不好因为几句话便大发雷霆,如今竟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
一旁的宦官察言观色、便要上前呵斥,却见太子李适微微压手,示意他退下。
李长源这时已然开口,却是面朝太子、拱手低眉道:“殿下,我这公孙道兄乃方外之人,言语行事皆已返朴归真。若令殿下有何误会,还请治臣举荐不周之罪!”
太子李适这才找到台阶,淡然道:“长源真人言重。太宗皇帝尚能虚怀纳谏,我为其子孙、便听不得半句谏言么?公孙真人既有疑惑、自该坦诚以告。西平郡王,你便代我向公孙真人解释一番。”
哥舒曜抱拳领命,转头咧嘴笑道:“公孙真人能发此一问,足见品性正直高洁。但不肯将兵募早些派去通远渠之人、却非太子殿下,而是我哥舒曜。因此,真人却是错怪太子殿下了。”
公孙玄同侧过头来、看向哥舒曜道:“这又是为何?”
哥舒曜捋了一把胡须、正色道:“太微宫私自蓄养‘虎贲卫’,已是僭越之举;祆教多是九姓胡人的精锐,究竟有多大势力、便连我也不知;魏博镇一直阳奉阴违,处处跟朝廷唱反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江湖游侠更不必多说,目无法纪、作奸犯科,几乎人人身上都背着命案……
试问,这样几股势力要搅在一起火拼,我为何要去阻拦?或者即便派兵阻拦、又能有几分胜算?届时不但损兵折将,还会被这几股势力认为是要和他们争‘如水剑’,反而是‘羊肉没吃到、徒惹一身臊’!”
公孙玄同面色微滞:“于是,西平郡王便隔岸观火、见死不救?”
哥舒曜哂然道:“这些势力,都妄图得‘如水剑’而独大,实是朝廷的肘腋之患!若不除之,我哥舒曜如何对得起圣人的眷顾提携?如今他们自相攻伐、要互相试一试斤两,我为何不坐享其成!”
公孙玄同听罢、双眼陡然睁大,昂首道:“可若是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待乱象一生、这刚刚安稳了十年的洛阳城,只怕又要陷入动荡。那时杀人似屠狗、人命如草芥,又不知有多少无辜小民被殃及?!”
哥舒曜忽地释然一笑:“我留守东都,便是为此!他们若只是暗暗较劲、我便睁只眼闭只眼!可若是哪股势力不肯安分,想要一家独大,我这麾下数千兵马、便叫他领教什么是天兵之威!”
公孙玄同若有所思:“西平郡王,这便是你的制衡之术?”
哥舒曜颔首:“这是圣人英明神武,早早便布下了许多棋子。我哥舒曜,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枚罢了。”
李长源亦起身道:“自蓟州之乱平息,圣人有感于藩镇之祸,早便与朝中诸公商定了天下大兴之计。公孙道兄,民为邦本、君为国魂!若圣人统御群臣、不能如臂使指,群臣奉行君令、不能尽心竭力,以至于民不知圣心、圣不体民情。那时、天下都要动荡,又岂止洛阳一城?”
许久,公孙玄同才徐徐道:“原来长源道友所修之道,已与天下兴亡牵绊在了一起……老道虽无道友这般胸襟,却也只想问一句,这‘天下大兴之计’、又是何定计?”
不待李长源回答,太子李适已开口道:“强干弱枝。”
公孙玄同闻言,瞳孔瞬间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