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拍大腿:“覃师妹,我昏睡了几日了?今日又是初几?”
覃清见他说得郑重,顺口答道:“今日是三月十五。杨师兄自三月十二那日、在唐师姊这住下,已是三天了。有什么不对吗?”
杨朝夕连连叫苦:“糟了!糟了!洛阳公门已暗中集结人手,今日便要去城西外十里、阻截祆教圣女入城。通远渠惨祸一出,这些公门之人更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太微宫、世家豪族推波助澜,只怕又是一场惨祸……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罢,杨朝夕已翻身下床、寻了靴履就要穿上,覃清一把拉住:“不要去!杨师兄,你重伤刚好,怎么可以再去那是非之地?”
杨朝夕顿时急道:“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去得晚了,只怕又要给两边的游侠们收尸了……你快放开师兄。咦?你拿的什么?”
覃清顿时俏脸通红,原来方才情急之下、竟忘了两只手上还攥着东西。此刻忽然暴露,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杨朝夕奇道:“这金剪刀还说得通,可以剪开捆成死结的白纱。这一绺头发又是干嘛?怎么有些像是我的……”
覃清一时难以辩解,只好顿足嗔怒道:“哪里是你的头发?我、我剪自己的头发来玩,不可以吗?你爱去便去,死活与我无关……”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杨朝夕心中急躁,也未去细想。见覃清不再阻拦,连忙趿了乌皮六合靴、拽起一只包袱,飞也似地跑出了客房。那包袱中,便是几日前从康麻葛那讨来的教服。
覃清看着手上的金剪刀和一绺头发,不禁潸然泪下。大颗大颗晶莹的珠子“啪嗒”落下,落在指尖、碎成玉花,却无法纾解心头的担忧和悲伤。“大清早的拌嘴吵架,你们俩还真是冤家。快别哭啦!方才见杨师弟生龙活虎的样子,该高兴才是……对了,杨师弟那般匆忙、要去哪里呢?”镜希子唐娟红襦翠裙、款款而入,手中还牵着三岁的方子建。
方子建仰头看了看娘亲,也怯生生道:“姨、姨……不哭,娘说、说……爱哭不是、男儿汉。”
覃清顿时破涕为笑,上前一把揽起小子建,捏了捏他粉嫩的鼻头:“清姨没有哭,眼睛进了灰尘、洗把脸就好……”
唐娟却自榻上拿起那金剪刀和一绺头发,捧到覃清跟前,似笑非笑道:“师妹哪里学来的巫术,是想要杨师弟从此对你死心塌地么?”
覃清大窘,装模装样逗弄了一番小子建,才吞吞吐吐道:“王神医那日离开前,说是、说是《枕中方》里有个秘方,只须取……取心仪之人……头发二十根,烧灰入酒,趁热服下。那人便能……便能回心转意、专情于自己……”
覃清说到“心仪之人”时,声音早已细弱蚊蝇。待将这原委说完,心头反而涌起一丝得逞后的甜蜜。仿佛她一旦将这秘方服下,杨师兄便会立刻回到她身旁、再也不会离开。
唐娟听罢,却是哭笑不得,又不忍心拆穿师妹这煞费苦心的小伎俩。只得笑着点头道:“我虽未细看过那《枕中方》,不过想来妙应真人孙思邈的法子,总该有几分道理吧?”
覃清樱唇轻抿、笃定道:“王神医也说‘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前人的智慧,又岂是咱们能比!”
却说杨朝夕出了铜驼坊、跨过新中桥,就洛水边寻了一大丛茂密的芦苇。三下五除二、便将那绛红莲蓬衣罩上,又蒙了月白面巾,才接着向修善坊奔去。
重伤初愈,其实尚有几处大的伤口、还未完全长牢。此时“一苇渡江”功法使出,顿觉几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好在筋骨尽复,并不影响奔行。杨朝夕身如残影,脚下不停,竟是越奔越精神!不到一盏茶工夫,便冲入修善坊中,径直来到那拱门朝西的祆祠前。
叩门半晌,竟无一人回应。杨朝夕壮起胆子,向着丈余高的院墙跃上。只见院落整洁、火坛犹在,却是空无一人。
正愣神间,两道黑影从祆祠后院的廊道中窜出,疾如羽箭一般、向着杨朝夕袭来!
待他反应过来,却见两条黑犬硕大的头颅,早已近在咫尺!猩红的舌头、耷拉在锋利的犬牙上,尤其动魄惊心!
杨朝夕赶忙一个倒翻,险险避开黑犬的扑咬,身体已轻轻落在地上。不由想起当初在熊耳山中、被狗群追杀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好在那两条黑犬猝然跃起、实已耗去了大半气力,便再也跃不上来,只能困在木门中狂吠。
杨朝夕心知祆教教众必已动身,便不再理会双犬。双足连点,奔出洛阳城后,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南追去。终于在大队教众抵达香鹿山前,追上了康麻葛等人。
杨朝夕缀在红流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脑海里却一点一点回想起、这几日覃清待自己的种种。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取舍才好……
陡然间队伍一滞,似是停了下来,杨朝夕收势不及、险些撞到前面的教徒。却听一阵气冲霄汉的怒声,从红流前方遥遥传来:
“祆教妖人!丧尽天良!杀我父兄,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