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翳翳,檠灯莹莹。
洪治业一声哭嚎,王缙等人顿时心沉谷底。看他这般仓皇逃回的狼狈相,哪有半分擒敌凯旋的模样?
洪治业抹着涕泪,一面将自己在香鹿寨失手被擒,尔后受妖人胁迫,骗过水闸处守卫、带祆教舫船入城的经过,断断续续讲了一通。只听得萧璟、谭令德等人面色凝重,默然不语。
又偷眼瞧了瞧王缙的反应,却见他面色蜡黄、双眼无神。皱纹遍布的脸上,泛白的嘴唇微微抖着,显然已是气急,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洪治业说完经过,也知今日之失、无可挽回,只得磕头如捣蒜,口中不停重复着“下官万死”。希望能磨得王缙心软,顾念往日他鞍前马后之辛劳,饶他不死。
忽地,王缙眼神一定,已从方才的盛怒气结中缓了过来。当即不由分说,抄起身前的青玉茶碗,劈头便向洪治业砸下!
“啪!”
碗盖和碗身在洪治业额上爆开,碎作数瓣。微烫的茶汤浇了满头满脸,更显狼狈不堪。洪治业不敢去擦,任凭血水混着茶汤、挂在惶恐的脸颊上,继续磕头告饶。
王缙咬牙切齿喝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回来作什么?!我太微宫苦心孤诣、几番谋划,便是在你这废物手里,功亏一篑……”
王缙痛斥罢、仍不解气,又霍然起身,一脚踹在洪治业头上。直踹得他仰面滚倒,幞头跌落,头发乱若蓬草。往日的儒雅从容、此刻荡然无存,惶惶如丧家之犬。
王缙还要再踹,萧璟这才上来一把拦住:“齐国公息怒!洪太祝固然有过,但祆教之人诈计百出、狡狯万端,却是出乎我等预料。那舫船既已入城,定然要在洛水岸边停靠。我便调回一队不良卫、先将舫船寻到,再顺藤摸瓜,继续寻那‘圣女’踪迹。”
谭令德也起身道:“既然水闸、定鼎门等处已然失手,我便令这几处兵募趁夜入城、展开搜捕。但有祆教妖人,绝不姑息手软!”
王缙听罢,谋算落空后的挫败感、以及对洪治业屡屡失手的怒意,才渐渐消褪:“此番阻截祆教圣女,本来公门不便公然出手。但两个多时辰前、元仲武自城西退回,具言祆教勾结北地胡人、欲行谋逆。兹事体大,不得不防!
既然祆教妖人费尽周章,要送‘圣女’入城,咱们便以逸待劳、守瓮捉鳖。莫说祆教分派九个‘圣女’混淆视听,便是派出十九个、二十九个,咱们也尽数捉了。好叫这些‘圣女’有进无出!今夜起,洛阳城的安危,便全赖两位了!”
萧璟、谭令德当即行礼:“齐国公言重!当此祸乱将起之时,上报君恩、下安黎民,才是我等本分。”
说罢,王缙又瞥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洪治业,向一旁的宿卫递了个眼色。
那宿卫登时会意,顷刻召来一队宿卫,将洪治业从地上拽起,便向太微宫的私牢拖去。霎时间,整个院落内外、尽是洪治业求饶的哭嚎声……
月更明,夜渐深。五巡暮鼓过半,洛城中一派寂静。
画舫行过新中桥,船工装扮的教徒、才停下手中长橹,合力将一只百余斤铁锚抛入洛水。拴着铁锚的缆绳、足有儿臂粗细,如一条灰蟒缀在船尾。
几息后,缆绳渐渐绷直、画舫便停了下来,漂在洛水中央。任洛水波翻浪涌,径自岿然不动。
杨朝夕、柳晓暮等人,收拾了随身之物,纷纷涌出木楼。为数不多的百合卫、双戈卫,互相搀扶着,立在甲板四周,等待圣姑号令。
柳晓暮扫视了一圈众人,淡淡道:“弃画舫,上泷船,莫给太微宫的鹰犬留下首尾。”
众教徒齐齐应下,皆不敢耽搁,扶着伤员行至船尾、迤逦跳上两艘泷船,便向南岸靠去。不过几个来回,舫上教徒皆已登岸,甲板上只剩下杨朝夕、柳晓暮等寥寥几人。
覃湘楚指着一个捆成粽子的武将道:“这个秦炎彪是‘南衙双鹰’之一,现下是杀是留,请圣姑示下!”
柳晓暮瞧也不瞧、随手一挥:“留在船上吧!是死是活,便看元载、王缙他们的意思了。”说完,一双凤眸已转向杨朝夕,意味深长道,“小道士,你是随我去覃府小住几日?还是另有打算?”
杨朝夕迎着那眸子、认真抱拳道:“唐师姊收留治伤之恩,尚未还报;且今晨出门仓促、不告而别,实在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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