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草
卓草的到来,并不能令谷口县如何。
粗略估计,现在感染人数已经超过了四成。
哪怕他带了很多人来,人手照样不够用。
有些患者浑身无力,连走都不能走。伍卒根本不敢靠近去背,只能躺在板车上面,由伍卒代替牛马拉车。费力不说,对患者同样也不好。
“秦公,这叫做担架。做起来也容易,左右两侧各一根稠木。中间以葛布麻绳所支撑,行动不便的患者皆可以这担架抬动,只需要两人前后搬动便可,可先命人去准备。”
“善!”
望着卓草如变戏法般准备的物资,内史腾颇为惊奇。就说这担架,今后用以战事救治伤员那也是极好的。他也曾率军灭韩,知晓战场上的残酷。很多士卒其实都还活着只是负伤,却因为战事焦灼,最后只能死在沙场上。
担架做起来也容易,用起来也不难。
帮着搬运伤员患者,实在是极好的。
卓草现在也顾不得藏私,只恨自己前世为啥没多学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这准备的不多,就十余副。这担架用过后,同样得要以石灰水消毒。千万不要觉得麻烦,这同样是用以隔绝病灶。”
“好,老夫命人吩咐下去。”
谷口城有条内河,这条河算是泾河的支流。顺着河水往下流淌,便会经过泾阳频阳……这得亏是他提前做好防备,否则怕是泾阳都会受到影响。
河水并不算多清澈,水草随波逐流,却看不到任何鱼虾螺蛳。谷口城已经封城与世隔绝,外面的粮食都运不进来,导致粮食紧缺。别说鱼虾螺蛳,就是硕鼠肉都得吃!
别觉得不可能,卓草记得史书上曾记载过。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米石千六百。
要知道现在粟米一石不过三十钱,仅仅二十天,关中米价飙升至1600钱。谷口城现在就差不多是这样,为节省粮食只得如此。若在乡亭内,这种情况其实会稍微好些,因为黔首都有存粮的习惯。别的地方卓草不清楚,但在伏荼亭当地家家户户少说有两年的存粮,这还不算手里的余钱。
“秦公,吾有一事要问你。”
“何事?”
“城中硕鼠可曾有过异动?”
“硕鼠?”
内史腾蹙眉捋着胡须,细细思索。
卓草沿路走来,看到的病患大部分都是脖子肿大,身上甚至还能看到有腐烂的黑色瘤子。按他记忆中,这绝对就是鼠疫!
“禀卓君,的确有过。”
旁边老者走了出来,他是内史腾的属吏侍郎,名为菽禾。官职爵位都不算高,只是做事麻利细致,很多事物其实都是交由他去吩咐。
“细说。”
“吾记得约莫是在七日前子夜,那时瘟疫还不算严重。喜君患病后始终说口渴,老夫便遵内史之命为他取水。来至这河边后,便看到有诸多硕鼠衔尾过河。此事很多人也都看见,大街小巷皆是硕鼠,还有黔首因为饥饿以硕鼠为食。”
“看来……真的是鼠疫!”
卓草顿时觉得浑身发凉,手脚冰冷。
他心中虽有答案,却始终不敢肯定。
因为他知道鼠疫有多可怕,摧毁个皇朝都不夸张。明末会被推翻除开外在因素,就是各种天灾人祸不断!崇祯登基十八年,旱九年涝九年。死于鼠疫的,数量多达千万人!
“鼠疫?卓君……卓君?”
“卓君!”
内史腾轻轻晃动卓草。
“没事。”
卓草只觉得脑袋发昏,差点掉河里头。
“秦公,我再问你谷口县是否曾有戎人来过?”
“有大月氏使臣来过。”
“那应该就没错了……”
卓草依稀记得后世有说东汉末年时期的伤寒,其实就是鼠疫。最后医圣张仲景推出他的伤寒杂病论,才算解决此事。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未必就准确。
“卓君何意?”
“这鼠疫,有可能是大月使臣所传。因为气候水土不服,导致戎马患病。而虱子吸了戎马的血导致感染,又传染给硕鼠变异从而引发鼠群蔓延。黔首被跳蚤叮咬或与硕鼠有过接触,都可能会因此染上鼠疫。比如说吃老鼠啃噬过的粟米蔬果,就会染上。”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卓草的猜测。
他压根不是学医的,只是猜个大概。
他只记得明末鼠疫,似乎就是这么来的。
按他所想,这种更加像是腺鼠疫而非肺鼠疫。如果是肺鼠疫,只怕整个谷口城此刻都已化作死地。肺鼠疫会通过人的呼吸唾沫传播,而腺鼠疫则是因为跳蚤或接触病死者的尸体所导致。
想归想,该做的防护同样必不可少。
秦腾望着卓草,只觉后背发凉。菽禾在旁不住点头,仔细想来,很多事都能和卓草所说的对上。
“那当如何?”
“自即日起捕鼠,抓到后一律焚烧。还有,死去的患者尸体同样得焚烧。被硕鼠污染过的粮食,万万不能再食用。还有就是每日要经常沐浴,隔绝跳蚤这类的虫子。隔离区更要做好防护,每日床褥衣物都得以硫磺水清洗,再高温蒸煮。”
卓草记得硫磺是有杀菌的作用,他上大学时最喜欢用的就是硫磺皂。一块钱一块,能用两个月,洗澡洗手都好用的很。
“菽禾,且都记下!”
“唯!”
很快,扶苏也带人走了过来。
“小草,这条河的确是有不少硕鼠的尸体。”
“找专人捕捞后焚烧,先不要喝这条河的水。改喝井水,另外还要命人专门煮沸水。韩信你带十来人直接在各个街道架起炉灶烧水煮饭,煤炭不够用就把家给拆了。等扛过这瘟疫,咱们再重建。”
“善!”内史腾见状也当即开始吩咐,“命城中大户将葛麻绢帛捐赠出来,再命隶妾缝制这口衣手衣。若有藏私者,斩!”
“唯!”
“咳咳咳……”
卓草猛烈的咳嗽着,看的内史腾脸色顿时一变。
难不成,他也被传染了?
“卓君应该是疲惫所致。”
扶苏在旁开口解释,他是看着卓草有多累的。两天时间到现在就没怎么合过眼,也就在路上稍微眯了下。米粒未进,本就颇为虚弱。
“我暂且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卓草挥了挥手,满不在乎。
“阿彘,你带人帮忙转移病人。”
“好!”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看过很多病人的症状,还比不得后世记载。病菌也是会进化的,想来是现在的鼠疫还没到后世的程度。
“秦公,我准备先去看看喜君。”
“你现在不歇息歇息?”
“看过再歇息也没事。”
“好。”
内史腾点点头,便往前面走去。扶苏他们都有各自的事要做,也不便带他们去。他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也被感染的话,反而会更为凶险。倒不如说老老实实在街上,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
沿路而行,望着触目惊心的场景令卓草是后背发凉。他看过些重口味的电影,可和亲眼所见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狭隘的胡同内,就这么随便堆积着尸体,臭味扑鼻而来。
哪怕是有着口罩隔绝,依旧是扛不住这股腐败的臭味。现在还正是三四月份,天气潮湿还有些闷热。这种最容易滋生出各种细菌,导致瘟疫蔓延的更厉害。
“秦公,这些尸体都得焚烧。”
“嗯,老夫会命人去处理。”
“说起来,喜君现在情况如何?”
“他……唉!”
内史腾长叹口气。
喜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人关系也不差。平时喜奉公守法正直清廉,至今判的案子大大小小得有数百件,无一错漏。本来内史腾想把喜提拔为廪牺令的,结果喜却是不肯,反而是想继续当他的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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