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预料的试探过后,康斯坦丁发出低吼,脚下的地面在他冲出时就不堪重负地崩碎,他的身后只余残影,火光扑朔迷离,在骤然停顿时轰然四溢。
顾谶手掌交叠招架在身前,死死扣住康斯坦丁燃烧的火拳,难以形容的怪力传来,他的双臂一阵骨裂之声,碎掉的骨刺噗得从肩膀上戳出来。
对龙类而言,取用规则的言灵之外,身体亦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
极度的高热在方寸之间弥漫,与无尽抵消的赦令相抗。先是手掌,然后从腕部到整条手臂,顾谶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血肉消失,只余下森森白骨,在火光中散发着明亮的金色。
难以言喻的痛楚令他身体禁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汗珠只是刚刚浮出便被高温蒸发,他无法变成八岐大蛇,没有那种磅礴的肉身力量,所以不完全的‘八岐’在活着的龙王面前,依旧显得如此渺小。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虚弱。”康斯坦丁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
“是啊,所以要不要把你的血借给我点儿?”顾谶脸色苍白,笑着说烂话,可他眼底的光更胜往昔,仿佛飘散着漫天的雪滴花,澄净的光芒流转起落。
康斯坦丁刚要开口,却忽然闭口不言,且在第一时间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他耳畔传来了一声轻笑,仿佛来自遥遥远处,他的心猛然下坠,依稀间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从驳杂变得清晰。那是阳光温暖的午后,遥远河边随风飘荡着蒲公英,两个小男孩高举着纸风车,一前一后地在草地上追逐。
“哥哥...哥哥...”
没有谁的内心是完美无缺的,而阴险狡诈的恶鬼最擅长钻研人心的空洞,将那道缺口越凿越大,最后住进你的心底。
若论揣摩和玩弄人心的技巧,没有人能够超过那位白色皇帝,她以自由欺骗人类,最终亦失于自由。
言灵·梦貘。
……
空荡荡的走廊上,两旁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左右各四。天花板上的老旧灯管忽闪着,光线忽明忽暗,四周都是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墙上贴着墙纸,那是一幅幅宛若用朱砂作成的画,深红的绘卷上充斥着火与杀伐。
--一棵枝蔓无边无际的断树托住了半空中那轮象征永不坠落的满月,盘旋的巨龙展开双翼在天空咆哮,远处的海翻起滔天巨浪,巍峨的虚影从中踏出,人类浩荡的军队纵马持戈。
顾谶茫然地站在走廊中间,四下无声。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梦貘’,这个让人坠入无边梦境,在沉沦之中不可自拔的言灵,对于他和康斯坦丁来说,不该是双向的,因为他们并没有相同的噩梦。
可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卡塞尔学院的体育馆,也没有谁拥有这种不令他发觉就让他陷入幻境的伟力,即便是路鸣泽。
顾谶余光扫过在金属铭牌上刻着房间号的房门,选了就近的一间一脚踹去,但房门纹丝不动。他继而试图去转动把手开门,门锁之中亦像有灌入的铁水那般。
他打不开门,每一间都是这样,而走廊的尽头看似有拐角,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都被有形的墙体封住了。上边是一样的血色绘卷,折翼的龙从天空陨落,参天的古树支离破碎,满月掉在海里,掀起的巨大海浪淹没了整个世界,如虫蚁般的人群四散奔逃。
顾谶定定看了良久,某一时刻,蓦然回头,走廊尽处的房门半掩着,像是被风吹得咯吱作响,又好像是有什么人刚刚开门离开。
他朝那边走去,走到那扇门前,明明敞开着一条门缝,从外向里看却只有一片漆黑,就像望向室外的深夜。
犹豫只在片刻间,顾谶推开了门,随着身后灯光的涌入,地板上的光影首先清晰,有一道小小的影子,从一旁投落。
他怔了下,低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只穿着单衫的少年,正靠墙蜷缩成一团,咬着拳头瑟瑟发抖。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看不到任何焦距和光彩,脸上还有泪痕,他小心地试探着问,是你来接我了吗?
轰!顾谶只感觉像是被巨锤击中,撕裂般的疼痛从心口蔓延,眨眼传遍全身,他再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只是在无穷的黑暗中下坠,像是步入了深海中的归墟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一秒,他睁开了眼睛,扑面而来的是丝丝灼热,好像正面对一个大火炉,让他不禁朝后退了几步。
顾谶看清了眼前场景,熟悉的布满龟裂的体育馆走廊,面前是默然站立如石刻的康斯坦丁,对方仍紧闭着双眼,只不过额头中心却裂开了一道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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