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容易招人的耳目,这要叨登出来就有些没意思了。最让李纨懊恼的是,便是熙春坊五六十间的宅邸也只消两千余两,这得买多少才能把钱花出去!李纨连着几日苦恼这花银子的事儿,这日突然心有所悟——我这是干什么来!便开始细细琢磨自己的心思——为何急于花用银两?无非因为银票攥在手里不踏实,怕那些银号有个什么动静就打了水漂了,都换成银子存起来也不成,一两百万两的银子可不是一二百两。这是一,二来自己又不缺金银这些,留在身边不过是个死物,还不如花用了得些趣味。这么一想,既然自己坐拥珠界,这几百万两的银子只如檐间灰尘,有什么好在意的?既然不放在心上,又如何要担心打了水漂?花用银子既是为了图个趣儿,如今这几天焦躁的又是作甚么?一连串问下来,倒把自己给问住了,细思量一回,不禁失笑。看来自己虽得了“珠界”,却并未得“珠境”,这对银钱的观感还是那个捉襟见肘的自己,虽“乍富”,心仍是“乞儿”,便是坐拥再多财富,却没有真正“丰裕”的“境”来安然面对这或多或少的银钱。想到这里,觉得心里一松,不知怎么的就如老房子开了窗,通风通气起来,几日来的焦躁自然也一扫而空了。
直到这一会儿,李纨这风生水起的一年才算真的静了下来,细想又有些好笑,明明都无所谓成败的事,在这世上,因牵扯了旁的人旁的事,便不是自己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的了。这忙忙叨叨的一整年,竟是忙些自己无所谓的事,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心里闲下来了,手里可不闲着,光吴家和章家送来的东西就够院里的人忙活一阵了,信王妃还在年后送了东西来,说是菌子种出来了,李纨心知可能是信王爷的人已见过那些机子,至于信王府的人如何在没有菌玉的烘房里种出菌子来,李纨只能相信天下能人众多了。
这日总算收拾得了东西,碧月愁道:“奶奶,若舅奶奶和章家太太一直这么送东西来,咱们的库房可就快不够用了,这还不算,年下盘库的话,可得累死个人!”常嬷嬷敲她脑袋,道:“这刚过年呢,就死啊活啊的,你也不怕忌讳!”碧月抿抿嘴角:“我都给愁忘了……”闫嬷嬷笑道:“只听说年关难过的,那都是年下凑不出过年的东西来,倒头一回看着愁东西多的。”李纨笑道:“你光愁这些有啥用,不如替你奶奶我想想怎么使劲花用才是正经。”素云道:“还怎么使劲啊,我跟碧月的四季衣裳,奶奶赏的比府里的分例还多,这都有人闲话,说丫头都快赶上姑娘的例了。”碧月点头道:“前儿琥珀还来找我呢,我说我平日跟她们都没打过什么交道,怎么寻到我来?却是来问我借衣裳的,唬我一跳,她可是老太太院子里的,说是年下家去撑一撑门面,偏今年的好料子还没做得,到我这里来借一身穿。”常嬷嬷笑道:“那你就把新衣裳借给人家了?”碧月摇头道:“她身量比我高,又比我宽些,奶奶给我们做衣裳,都说不用留空儿,来年做新的,头一个要合身。她就挨件看了看,试都没试,说去问问紫鹃有没有,就走了。我说她怎么不找素云呢,素云的衣裳她该能穿。”素云跟边上乐了出来,常嬷嬷也笑了,指着她道:“人家哪里是诚心要借你的衣裳呢,不过是听了什么,来瞧瞧稀罕罢了。素云哪里能像你那么没心眼,让人翻个底朝天。”碧月皱眉想了想,道:“横竖衣裳做了总要穿出去的,她乐意看就看呗,这有什么好藏的。”常嬷嬷点点头道:“所以说庸人自扰,你这直肠子心思倒也简单。”李纨也在一边道:“是这个道理,这要挨个的人心思都管过来,哪里还有个头!咱们就过自己的舒心日子吧,又不偷不抢的,谁看不惯看得惯的,也是他自个儿心里的事儿。”常嬷嬷笑道:“果然是什么主子出什么丫头。奶奶莫不是一点觉察都没有?咱们这院子,可又来了小丫头了。”李纨道:“上回太太那里说要给我补齐人手,我就说了不用,太太也作罢了,怎么后来到底还来了几个的?”常嬷嬷道:“来了两三个粗使婆子,这倒无妨,左右现在搬搬抬抬的事儿也多。小丫头也来了几个,其中一个却是个家生子。”李纨一愣,笑道:“这倒奇了,原先来个妙儿我们都稀罕呢,如今倒又来一个。”常嬷嬷道:“妙儿来时确是稀罕,那时候咱们院子可是里头的人都想着换出去,乔家几代家生子竟把女儿放到我们院子来,便知道是打了到年纪平平安安放出去的念头。如今可不一样了,照奶奶说的,这太太都应允了不给添人,**奶还是把人送进来,恐怕是收了人礼或欠了人情推拒不得,才安排进来的。”李纨笑道:“为了进我们院子又要送礼又要贴人情的,这可图什么。”闫嬷嬷插嘴道:“我们也说了这事儿,若是图咱们院里这两年打赏多,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小丫头年纪甚小,本以为进来后要跟妙儿几人打擂台,哪想到妙儿只跟着碧月这丫头转,那小丫头倒是在樱草青葙后头使劲儿。”李纨听了这话,细思量一回,苦笑道:“不会吧,兰儿才五岁,这棋布得也太远了些。”闫嬷嬷点点头道:“奶奶这话是,左右哥儿还小呢,日后若真的露出行迹来,自有法子。”李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之前的奶妈妈余氏了,立时堆起笑容,对两位嬷嬷道:“有嬷嬷们守着呢,我是放一百个心。”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叹一口气,素云在一边乐不可支,道:“奶奶这样儿比碧月奉承常嬷嬷还不如。”碧月听了一愣,看看李纨,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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