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多,身份上薛姑娘或者吃亏些儿,这人品行事却是出挑的。别说是侍读,就是再进些也不会差什么。”王夫人听了抚了抚手上的珠串,那头彩霞端了个盘儿过来,王夫人笑道:“劳夫人这么些日子,我也没什么可相谢的,这是些宫制的玉颜膏,还请夫人笑纳。”崔氏听说是宫里的玉颜膏,不禁面上有些喜色,谦让了两句便让身边的丫头收了,又道了谢,这才出了贾府往家去。
这头王夫人坐立不安了半日,让人传进一个写书相公来,想了想还是不妥,又让出去了,另让人去寻贾政。两人商议了半日,才着人修书给王子腾送去。晚间王夫人又与贾母在上房说了好一阵子话。
早先李纨在珠界里收了些荔枝,新鲜的不好往出拿,只贾兰吃了个够,还连连道:“娘,咱们这些个比先前得的滋味足,肉头厚。”李纨只顾着叮嘱他:“莫与旁人说起,都是事。另有给嬷嬷们吃的,你别担心。”贾兰如今经过了贾菌跟小七的事儿,再不敢胡闹了,自然都答应的。李纨另将剩下的荔枝都除了壳,做成了糖水荔枝,各处送去些。黛玉得了李纨送来的荔枝,吃着挺好,宝玉在一旁看了心酸,便道:“妹妹不是说吃不得这东西?这会儿倒又爱吃了。”黛玉笑道:“先前吃了那鲜的,觉着头晕晕的,胸口也有些燥闷。如今这个吃着反倒觉着舒坦。”贾母便道:“这东西生跟熟的性味不同,比方那莲藕,生时寒凉,熟了就温补。这荔枝也是一样,你既吃着好,我这里还有你嫂子送来的一罐子,也拿了去吧。”黛玉摇头道:“这个老祖宗留着自己尝尝,这回是药行里的主意,或者对身子有些补益,我这些尽够了。”贾母这才罢了。实在是黛玉那份用的是苦茶泉泡的,她又在修习青冥诀,自然身有所感。探春在一旁道:“林姐姐口味跟咱们不同,我吃着这个就是个甜,虽也有些香气,到底比不上新鲜的。”凤姐在一旁道:“不说这个,反正上回林妹妹当成宝的那个茶,我闻着哪里有点茶香?看那嫩翠的样子,倒也不是陈茶,只是那个味道淡的,沏了茶,竟是比白水还淡些。”黛玉道:“凤姐姐嫌弃到如今呢,我直心疼我那茶,好不容易得的。”贾母笑道:“这样不是正好,往后,但凡有你觉着味儿淡的茶叶就给你林妹妹送去,玉儿呢,就拣那浓味厚气腥膻浊荤的送给你凤姐姐,就合了她的心意了。”凤姐揉着眉头道:“老祖宗这话,我听着好像是这个道理,要想认下来,又总觉着哪里不对似的。”众人自然都笑。贾母又问:“听你们这话,你们是都得了?这回可又让你大嫂子破费了。”探春便道:“不止咱们,宝姐姐那里也遣人送去了,连着给云姐姐的都有,二哥哥收着呢。”贾母道:“难为她想着。”宝玉提起了湘云,便对贾母道:“老祖宗,不如咱们接了云妹妹来吧,也好热闹些。”探春听了这话,深有所感道:“正是呢,二姐姐一天到晚窝在她房里看书,四妹妹也难得出来玩笑,宝姐姐又要学东西,都没原先热闹了。”贾母笑道:“既如此,就让你凤姐姐派人人去接了云丫头来吧。如今天儿长了,也是热闹些好。”宝玉感激得看探春一眼,自是心满意足。黛玉在一旁看了,也不欲多话。倒是凤姐想着接了人来还得收拾个可以住的地方,为免上回那样的尴尬,便开口道:“这会子遣人去,也得下晌才能到呢。我倒先给云妹妹收拾个屋子出来是正经,如今天儿热,姐妹们的屋子又都不大的,再混着住怕都委屈了,横竖云妹妹也是常来常往的,不如就在老祖宗跨院里收拾出一间房来可好?”贾母也想到了,便笑道:“那就依着你吧。”凤姐这又调派人手收拾屋子去接人不提。
众人商议时,李纨正在自己院子里思量一桩烦心事。许嬷嬷着人送了信来,道是闫钧有意卸了庄头一职,虽没说因由,李纨也猜到恐怕是因了他媳妇的缘故。只是这庄子跟旁的不同,到底还有许多交际,许嬷嬷太过抛头露面也不好,何况也太劳累了些。有心不允,那闫钧媳妇整出来的事,听说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如此下去,积怨更重,还真不晓得能生出什么事来。想到这里,不禁揉揉眉头——这都叫什么事。斟酌着回了信,只道这庄头的活计还得有人做,至于名头倒容易,让他们自己想法子变通。以她的世故,能想到这样也是极限了,心里不免想着,若是换了凤姐,不晓得又有多少种手段让人服服帖帖的。
梨香院里,薛姨妈回来时崔氏已走了些时候,见宝钗一个人坐着发呆,便问道:“莺儿呢?这丫头越发懒了,怎么不见个人影。”宝钗回过神来,回道:“是我让她出去的,想一个人呆会子。”薛姨妈见她如此,忙上了前,细看她神色,问道:“怎么,可是曹夫人说了什么?听妈的话,放宽了心,咱们又不是那等只指着这一条路的人家。不过是应了这个名头,总得去露个面罢了。完了好好地回来,就算过去了。”宝钗抬了眼问薛姨妈道:“怎么妈总是料定了我选不上似的?”薛姨妈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这许多人,就选那么几个,谁晓得!”又问宝钗:“刚曹夫人特特留下来与你说了什么要紧话?”宝钗道:“说些宫里必得守的规矩,我一时也明白不了,刚坐着琢磨呢,莺儿在眼前走来晃去的我看着眼晕,才让她出去耍去。”薛姨妈道:“那里头多深的讲究,你才多大点子人,虽比旁人强些,究竟年纪小呢,想不明白也不差的,只记在心里,到时候一对景儿或者就明白了。”宝钗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着呢。”薛姨妈笑道:“这曹夫人刚来时冷眉淡眼的,如今看来倒对你有几分上心,这特特一番话,也是她在宫里那么些年过来才想通了的关节,留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是看重你的意思了。”宝钗笑道:“恐怕还是妈那碗荔枝的功劳。”薛姨妈笑道:“珠儿媳妇使人送来的,正好借花献佛了。拿了这个出来,也显着咱们诚心。”宝钗刚才坐着细细思量崔氏所言,越发觉着不是个公主侍读该明白的道理,只是这话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跟薛姨妈分辨明白?只好藏在了心里,独个儿思量罢了。薛姨妈见宝钗神思不属的样子,却是另有一番心思,只是她那想头也是不便对宝钗明说的,想了想道:“做人呐,总是不容易的。这宫里头天大的好处跟天大的灾祸都近在眼前,自然更难做人些。曹夫人今日教你的东西,是从那样凶险富贵的地方得来的,自然不同寻常,你想不通怕什么的。只要记着了,以后好处大着呢。这个就跟做买卖一样,百十万两的买卖你都做得,换个千儿八百两的买卖自然是手拿把攥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宝钗听了笑道:“我如今都还没想明白曹夫人说的话呢,妈倒是好打算。”薛姨妈笑道:“什么东西,干想着或者不明白,误打误撞的用上两回,就得心应手了。”宝钗点头叹息道:“我倒盼着别用上这些东西呢。”两人说着,就听外头薛蟠风风火火地来了,大嗓门扯着:“得了得了,你们都别碰,这东西还是我拿着,都出去出去吧,我跟太太和姑娘有话要说呢。你们都去门口守着,有人来了就报一声,听着没?”又是一众应是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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