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商队里有个老跑远洋商路的娃子,这阵子刚好也在京里。我看不如把他也叫来,他还懂洋文,虽不比林大人见识高明,只他多与商人庶民打交道,恐怕更知道些细枝末节的事。说出来也好一同参详。”
林如海在海外这些年,自然也知道海上凶险,多少有去无还的,自己能一直涉浪无恙还是身上藏了秘宝的故。如今一听还有年纪轻轻也多番远渡重洋的人,便也有两分好奇,且人人于一国一地中所见亦各不相同,能互补映照,也是好事,便亦点头赞成信王所言。
皇帝这会子恨不得自己亲跑去那个见鬼的地方实地勘察一番,听说还有知道那里事情的,又是信王的亲信,自然没有不允的,便招了小太监让宣了人进来。
他们这里接着说,没一顿饭功夫,计良家的二小子就被带进来了。赶紧先跪下磕头,太监叫起了,便垂了头在一旁束手站着。信王道:“叫你来问些西洋番国的事儿。你知道什么,只管说来。”
皇帝失笑道:“你这么问法,他怎么说起?这样吧,你先说说你打过交道的洋商们,同我们这里的有什么不同?”
计良家的二小子想了想躬身答道:“回陛下、王爷的话。草民与洋商打交道时候长了,见过的洋商数也数不过来。若要说与咱们这里的不同,还得分着说。若是番国当地的,那也一样有大商贾小商贩,不可一概而论。大商贾多与一国贵族皇室有关联,且很多贵族本身就是大商贾,这同咱们这里可大大不同了。咱们朝上的大人们,一说起商人,都觉着一股子铜臭气呢。
洋商里头最厉害的那些都不是一般的商人。比方说咱们这里,东西从南边运往北边,或者请镖局,或者自己带几个护卫,也就这样了。那些洋商可不是,手里都有军队有武器的。我们与人做买,虽总也想着多赚几个钱,那也是在商言商,他们,嘿,带了兵马过去占旁人家的地,逼着那里的人种东西还得贱价予他们,完了他们再运到别处高价去。虽也顶着个商字,实在是强抢的。”
信王道:“你小子,怎么几回寻你问事,都没听你提过这个话?”
计良家二小子嘿嘿一笑:“王爷又没问过我这些,只问我们的买,那自然没差了,他们虽厉害,也知道好歹的,哪里敢惹我们?我们的船比他们大,货比他们全比他们好,他们想跟我们压价那是门儿都没有。他们想高价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也不稀罕。要打就更别提了,咱们进出都有海师舰队跟着,他要实在想把东西送给咱们那就打呗。嘿嘿。”
林如海听了不由面露笑意,回头对皇帝道:“陛下请听,方才这小哥说的正是臣忧心之处。”
皇帝同信王正听着乐呢,却不防林如海说起担心来,都不解,林如海道:“番人逐利,无非低买高。抢夺弱者资源贩于他国以牟利,虽有武力在内,仍是穿着个商的衣裳。只我神州恐是当今天大第一大富庶之地,他们焉能没有打算?
只可惜以商而言,他们欲购者,只我朝才有,定价高低全在我们商人手里,他们想要压价也难,就算能联合一国商人合同压价,还有另一国的会来,到时候贩运回去只怕获利更巨,更何况便是他们一国之内也是多方势力角逐,哪里那么容易铁板一块了。
再者他们欲贩运来我神州者,却非我渴欲之物。若想一味抬高价格,恐怕反要砸在手里。如此,原先用以掠夺利益之‘商道’,在与我朝贸易时竟分毫施展不开了。此等狼子各怀野心,岂能善罢甘休?恐怕之后越发不择手段了。”
皇帝闻言点头,信王便问计良家的二小子,计良家的二小子补充道:“这位大人所言甚是。从前他们还有几样拿的出手的,一个是玻璃,另一个就是衣裳料子。如今可不成了,咱们七巧坊出的玻璃物品比他们的透亮结实,如今连他们国里都争买我们的玻璃器皿了,听说倒了不少作坊。
再有布就更没得说了,咱们的机子巧,用的又是水力,织出来的布又匀净又便宜,谁还会去买洋布啊?!还有呢绒,如今还听几人提哆罗呢的?都是京呢、北口呢、苏杭南呢、扬州绒、漳绒、兰绒……咱们这里不算顶好的,到了那边都是大贵族才买得起用得上。不过听说这么一来,他们那里织布的作坊又倒了许多。
更别说袜子、瓷器、拼茶、香露……他们制茶的手艺不行,还就爱喝个茶,又不会喝,就往里头兑奶兑糖,海关大人们说了,这好茶给他们都是纯糟践!就让挑些三茶四茶做了红茶去,他们吃个浓口儿的,倒觉得好。”几人听了都失笑。
林如海频频点头,又道:“圣上,这便是臣此前所言奇技工巧之利,从来只知道商以利谋,哪知道商也能为刀为剑,损一国国力害一国民生,简直兵不血刃。圣上明见,布局多年,如今眼见成果可喜,实在是我朝之幸,万民之幸啊。”
皇帝深吸了口气,一时还摸不清滋味来。他一开始倚重商路,也是无奈之举,从前在朝上军中最有势力的便不是他,坐上皇位了上头还压着个太上皇,想要做什么都不便当。还是自家这个兄弟弄了个商行出来给自己挣钱花,后来恰好得了几样能赚钱的营生,便索性弄了个内六部操持起来。究其根由不过是为了能让手头活络些,也好在海内行事。哪想到倒把海外给坑了。
虽还迷糊着,也知道恐怕是误打误撞走了条好路子,索性赐了林如海和那小伙计御宴,吃了饭接着说,直到转日宫门再开,才放了二人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大人终于回来了,老各位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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