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肆见状,警觉地将我拉回至他身后。
跟随在我俩身后的皆为上卿府的护卫,他们忽地上前,将我与百里肆护在中央,而后有人俯身上前,探地上的尸身是否还有余温。
我瞧着上前探看的护卫拉开了尸身上的衣襟,却见这些死人的后脖颈处画着丹朱色的麒麟。
“是暗影阁的暗影卫。”百里肆在我耳边轻声道。
“果然,昶伯的金银珠宝算是白送了。”
我有些不明白,这样左右摇摆,反复无常的暗影阁是什么样的一个江湖地位,他们似乎不惧名誉受损,更不在乎世上的传言如何。
仿佛就像是个独立的异类,只求金银,不求其他。
“赵南子一定是知道了妫燎,掌握她祸乱的证据,这才派了暗影卫来杀他,这也难怪昨晚他独自入宫来见我的时候,还身负重伤。”我低着头喃喃地道。
“是我将他忽略了,圣安内所有的布防都以安排妥当,唯独忘记了他。”百里肆话中略有亏欠地道。
“也多亏他以命相抗,我才能得到她往来的书信。”我轻叹。
妫燎所住的地方,是赵南子为他在陈宫外面安置的一处三进小院,紧挨着陈宫的永寿门。
他虽说被赵南子推崇为储君,可是住于陈宫之中,倒显尴尬,索性这赵南子便赐给了他这处小院,方便监视他,也不会落人口舌。
此时这小院早已落败了,院中奉命监视他的暗影卫被他杀掉了,连个烧水服侍的奴也没有。
百里肆已经吩咐护卫将院中的尸身先处理掉,而后又亲自动手到膳房,生火烧热水,先为趴在床上的妫燎清理着后背的血迹。
“百里肆,可否派人将安河船屋飘香院的素素姑娘接来?”我跪坐在床旁,帮着百里肆一同清理着妫燎后背的伤。
旌阳兵得了我的应允,执鞭抽打妫燎,为了他们死去的同袍,自然下手不会轻了。
况且,他们这种人,又常年操练,力道又毒又狠。
昨天的受了羽箭的伤又再次被抽开了,他这身上已经近乎没有完好无损的地方了。
这伤,想必每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我想着若有一个他相熟的人陪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好受一些。
百里肆点了点头,即刻叫人前去飘香院,将素素姑娘接来。
趴在床上一直没有声音的妫燎,许是听到了素素姑娘的名字,缓缓地哼唧了两声。
我连忙放下手上已经被他的血染成殷红色的棉布,上前轻轻地拍着他的脸,轻唤他的名字。
他眼皮动了动,而后缓缓地张开了双眼。
我见他还有知觉,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想着他这次的鲁莽,生气地拍着他的手臂道:“平日里见你是个聪慧的人,怎地这次就犯了糊涂,我答应你让你处置旌阳兵,你不会私下偷偷地与昶伯要人,秘密处置吗,非要大张旗鼓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处置,还用虐杀的方式,难不成昨日的羽箭还伤了你的脑子?”
他抬着脏兮兮的脸看着我傻笑,我见状,心有不忍,低头绞干水盆之中的帕子,替他擦着额上被石块砸出来的伤口。
后脑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我拉近了他。
我惊慌失措地与他额头抵额头,面对面地相看。
他将鼻子贴近了我的鼻尖,宠溺地说道:“乖,小绿,哥哥以后再也,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那些欺负你的人,哥哥将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他额头滚烫,眼神迷离,我想着他一定将我错认为他的那个痴儿妹妹了,因而并没有推开他。
我深知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那个最想见到的人,永远是亏欠最多的人。
不知骨碌在这样的时刻,会不会见到我。
欒带着太医来时,妫燎已经再次晕厥过去了。我与百里肆二人刚好为他清理完伤口,这倒是为太医的诊病节省了不少时间。
太医励是昨夜为妫燎拔羽箭的人,他见到昨夜明明已经转好了的病人,今日又将自己搞成了这般模样,面色稍有愠怒。
“好端端的人,居然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真是作孽。”太医励长叹了一口气,连忙掏出药箱里面的草药,拿出石臼来反复地捣药去了。
太医贺为妫燎切脉,又扒开了他的双眼瞧了片刻,拿着帛纸与湖笔开始写着药方。
“要劳烦信北君为他安排几个贴身的奴婢,照顾着他了。”我与百里肆站在一旁,看着两位太医尽心尽职地在忙碌着。
“这是自然的,毕竟救回国君,妫燎也算是迷途知返的功臣。”但见他平时有多讨厌妫燎,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依然可以拎得清。
公私分明,对理不对人,这样的秉性虽然好,但我却总觉着百里肆似是少了一些尘世之中,人间烟火的温度。
他这般模样,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老来,在我看来,百里肆仿佛相似于白老头,印象之中双脚离地,超脱地浮在半空中。
“公主,这是国君让奴婢转交给公主的,出入陈宫的令牌。”欒俯身上前,递给我一块手掌大小的青铜制的牌子。
牌子的上半部刻着的是羊首,下半部分用刻着篆字“出”,背面刻着“入”。
我知羊首是陈国的图腾,却没想连个出宫的牌子也做得这般精细。
“父亲,可是醒了?”我问道。
“回公主,奴婢回到宫中向老茶请太医令的太医时,不光是国君醒了,就连凤姬夫人也醒了过来,国君还让我转告公主,莫要忘了三日的期限。”欒说道。
我欣慰地笑了笑,想到娘已经亲醒了过来,又见到了日夜所想的良人。我自己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可算是有件事情,终能不负期望了。
太医励为妫燎的伤口上涂抹着草药,太医贺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了欒,让她去圣安城中的药铺里,按照药方抓三日用量的药回来。
欒走后不久,素素姑娘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