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顺着我的计谋而行,以我做饵,引诱乱敌前来刺杀,并使他们认定我们是毫无防备,并无后继援军,这样乱军变回拼死一搏,但凭这次机会,轻易地便能将我置于死地。”
“就在他们即将要得手的时候,你却偏偏在车马中醒了过来,不但振奋了我方的军心,更使乱敌以此生俱,自乱阵脚,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功亏一篑时的懊恼,你也比任何人都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时的可怕。”
“所以,你断定,待险象环生且转败为胜之时,隐藏在暗处的龌龊就会暴露在阳光下,朝我发出致命的一击。”
“毕竟,余陵到潼安,他们唯有这一次机会可以杀掉我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平静下来,清空了脑袋之中所有杂事的时候,我才能渐渐想明白百里肆的套路,毕竟他这只老狐狸已经成精了,我这只小狐狸才学会他一点皮毛。
还好当时我没有犯傻带着芊芊冲出去,否则,早被隐藏在枯木之中的罪魁祸首给杀掉了吧。
“好在是公主聪慧,否则我身上的两刀可就白挨了。”百里肆笑了笑。
在我与百里肆谈天后不久,潼安便到了。
潼安位于潼水旁,更在余陵与圣安的中间,是都城到余陵之间最大的一个县。潼安县有六郡,在余陵推行完摊丁法之后,便是这潼安第二了。
不过好在潼安是百里肆的封地,摊丁法近乎是一夜之间就被当地的百姓所接受了。
除了县西郊外的野林子留作冬猎之场,待融冰消解之后,所有的百姓都开起了荒田。
潼安野林子里面的雪,没有余陵野林子里面的雪大。这是我坐在尚付鸟上,降落于西郊野林子旁营地中时,所见到的。
除了树枝上,挂着一些细小如粉状的粉雪,潼安地上的雪已经都滋养了土地。
大营的建造依旧与余陵时的相同,只是巡逻的禁军,见到我与百里肆骑着尚付鸟,从天而降时显得有些意外。
禁军几人进入营帐之中秉明了父亲,等我被尚付鸟那一只善良的鸟首放回地上的时候,父亲与娘亲二人已经出了大帐。
我才要俯身跪拜,就又被娘亲抱在了怀里。
“你父亲骗我说,你要留下来照顾信北君,我这才跟他先行来到了潼安,可到了潼安我却觉着事有不对,若是信北君病的严重,为何只留下两个医官,却不留太医贺呢?”我这是头一次听到,娘亲说话的声音之中,带着对父亲的埋怨。
“可好在我最后的追问之下,他才吐露了实情。”娘亲红着眼睛,看到我身上的轻甲被刺的裂开了许多口子。
她连忙俯身查看着,我身上可否有伤痕。
我不动声色地遮掩住手臂上的刀伤,缓缓地往百里肆身后躲着:“不碍事,不碍事,娘亲莫要为此而忧心。”
娘亲的力气不知道何时变得如现在这般力大无穷,不仅将我从百里肆的背后拉至自己身前,还拉着我朝着主帐走去。
往主帐走去的路上,我见到父亲的脸色不太好,想要上前与娘亲说话,却被娘亲的一记白眼给活生生地瞪了回去。
我诧异地看着平时威严无比的父亲,在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如平常家的男子,并且还十分的惧内。
我忍不住想要笑出声,却因着手臂的伤口,还在泛着疼痛,因而将笑声给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进入了大帐内,娘亲将我安置在小榻上,吩咐身旁跟着的宫娥前去寻太医贺来。
她转身行至铜盆前,为我清洗了一块棉布,将我手臂上的血痕先行清理。待太医贺赶来之后,又为我涂了一层草药,并且又十分细心地嘱咐了娘亲,我受伤后,平时需要注意些什么,怎么保养伤后的皮肤才不会留有疤痕。
这手臂上的伤有多重,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也好在我今日躲得快,就算是没有太医贺的草药,十天半个月的,倒也能好了。
“一直在你身旁照顾你那个叫芊芊的丫头,怎地没和你一起回来?”娘亲命随身侍候的宫娥,从装衣的桃木箱子之中找出一见水蓝色的广袖大襦来。
我的手臂才涂了草药,换衣不便,她便亲自如我小时一样,为我更衣。
我但有一只手无事,便拿着衣裳带子,帮着娘亲。
“她为我挡了金钩箭,如今还在余陵,不知死活。”我长吁了一口气,眼眶不知怎地有些发热。
娘亲停住了手,她抬起头看着我,目光皆有哀愁。
“绥绥你可否怨恨娘亲,将你带回陈国?”她开口问。
“娘亲真是糊涂了,当初可是我带着娘亲回来圣安的,哪里是娘亲带我回来的?”我轻松一笑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娘亲垂下头又开始为我忙叨起来。
一直等这件水蓝色的大襦穿戴完毕,我才开口道:“如若我不回来,又能去哪里呢?”
“我一直都是陈国的福相公主啊!”
其实娘亲知道,回陈国继承国位并非我初衷。
她虽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但也会隐约察觉,当时的我,是想与自己所爱相守,对陈国的权利之争毫无兴趣的。
也许她认为,我一直是被逼着走上陈国的继承者之路的。她觉着,我应当与她一样,是一个举世无争的人,只想安稳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爱自己所爱的人。
也确实,最开始我也是如娘亲认为这般想的。
可是现在,我并不这样认为了。
我现在觉着权利是一个极好的东西,它可以是一把锋利的剑,帮你抵御敌人,帮你抵御那些曾经伤害过你,侮辱过你的所有。
可以帮你斩杀你的仇人,更能帮你保护你的挚爱。
它可以作为一把簦笠,将你隐藏在血雨腥风之中;亦可作为一只猎鹰,翱翔于九州,睥睨天下。
我有时候,也会渐渐忘却,与小白曾经许下的那些甜蜜如糖的誓言,甚至偶尔想起,竟也不觉着自己如以前那样,面红耳赤,心如击鼓一般澎湃荡漾了。
我不知这种感觉是何时变的,亦不知这感觉是如何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