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傅缱容终于看清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方才不知如何竟然跑到了那少年的背上,看他那副样子,似乎方才正背着她,没料到竟被突然醒了过来的傅缱容咬了一口。
接着少年转身看向了她。
傅缱容连连退后,哑声道:“你要做什么?”他显然已经背着她走了一段路,周围已不是她方才倒下去的地方了。
不知此刻位于的是何处的街道,两边都是高门大户的院墙。她晕头转向、飞快地辨认着方位,入眼却只觉得陌生无比。但这里比之前干净整洁许多,道上也没有那么多的积雪。想来应该是城中的大人们住的地方……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左千秋府上??
少年一张脸虽说清雅俊秀无比,但却没什么表情,显得相当的冷情。眉目倒是非常漂亮,让人一眼惊鸿后便难以移开视线,只是那眼尾微微上翘着,看着凌厉而高傲。他居高临下,不发一语地看着她,伸手按了一下傅缱容刚刚咬过的肩头,翻过手掌一看,上面印出了点点血渍。
傅缱容虚弱得头晕眼花,嘴里却有丝丝甜味,“你、你给我喂了什么?”
“聚魂丹。”
她从未没听过这种东西,但从名字上得到了点灵感,惊愕地哑声问:“什么?你……要救我?”
“为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奇怪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那少年站在傅缱容一步之遥,不动作,也不回话,只是冷冷看着她滚在雪地上急促地喘着气。
傅缱容趴在雪地之上,像条可怜兮兮的狗子一般地剧烈喘息着,胸膛像是个风箱拼了老命般拉着风,仿佛要将她歇过气去时所有漏下的份全都补回来。她的身体更是四肢冰冷无比,感觉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连移动一下都很困难。
有热流从她的心口出来,慢慢涌向了四肢百骸,但是双手双脚就像麻痹了太久后突然通了气血,传来一阵阵活血化瘀时如针扎般的刺痛。
她手脚发软,几次想站起来都重新跌了回去,心想应该是那颗丹药的原因,将身上的血脉催活了,但气血迅速地重新开始流转,让她头脑发懵得厉害。
而身前这人就那样冷淡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徒劳地努力着。她心里有点屈辱,又有点面对危机时的紧绷,挣扎着想要站起,结果被脚下的东西一绊,再次跪到了地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从醒来直到现在都没觉得冷,是因为身上正裹着人家的衣服。
“……”傅缱容震惊地看着身上这件薄而暖、如羽衣一般轻而大的鹤氅将她包裹了一圈,因她身量不够,还在地上拖了一截。似乎还带着一点薄薄的体温,立即让她混乱之中出于本能咬的那一口出师无名,心虚迷惑。
“你……”
傅缱容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当即又一阵发晕,面朝地面就要对这横空出世的恩公五体投地大拜一下,没想到一只手迅速探了过来,将她像只猫般拎了起来。
她此刻终于明白那少年方才不靠近的原因了,这家伙看准了她站不住,是在等她自己晕倒的这一刻啊!可把他聪明坏了……
“不要再咬我。”他冷冰冰地警告道,另一手穿过她的双膝,将傅缱容抱在了身前。
身旁的是方才的敌手,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意识了,一手肘不客气地顶着人家的胸膛,勉力离远点再清醒一些。“你、咳,为什么要救我?”
怀抱的主人却又不回话了。那双手臂似乎对于抱人相当生硬,但却很平稳,傅缱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也闭上了嘴。一睁眼就遇到了这么大的冲击,脑海中的景象散得更快了,她几乎已经记不清那个白衣凌然的身影了。
……方才做了个什么梦?她想努力回想一下,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很多细节。
她无意识地按了按额头,鼻尖萦绕着一股舒心冷性的味道,闻得久了,她所有的思绪似乎都被这味道占据了。轻轻浮动的冷香太过霸道,似只要闻到一点,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双没有什么感情、如远山般舒朗淡漠的眉眼,还有他抬起脸,深深看她一眼时的风雪——
这人身上的味道仿佛是也开了刃,割得她的鼻腔嗅觉皆是破绽。
傅缱容皱了皱鼻子,想离远一点,她闻香识人,心想这人也许人亦如冷剑一般。是个不太讲情理亦不会心软的主,将她捡回来还不知是打着什么心思。只是她看了看身下悬空的大地,还有这人明显并不是太情愿的手臂,还是打消了挣扎的念头。
要是再掉下去一次,把手摔坏了就麻烦了。傅缱容现在手无寸铁,动也动不利索,面对这么一个也不知是救命之恩还是别有所图的敌人,只有一把嘴还能刷点存在感,当即锲而不舍地打听了起来。
“喂,救我做什么?”
她问了几次对方都没有给她反应,这次换了个不客气的,没想到还真起了效果。身侧少年那双冷淡的眸子扫了过来,看得她心里又一缩。她端详着这双眼睛里的神情,看起来像是被她连番追问觉得不胜其烦,打算让她消停一会了。
“你身手不错,但是误入歧途。”
傅缱容一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回答,愣了片刻,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我身手不错??”
傅缱容有些出乎意料地追问了一句,她觉得这少年不像是会随口夸人的人。不过每当言及自己的武学造诣,她总是很高兴的,自己这么点年岁,活得凄凄惨惨的,也只有这个能拿来夸一夸口的了。
但是显然要这少年一句话便已是足够稀罕的了,说完便又不打算再搭理她了。
傅缱容心想,恩,误入歧途??好吧……
她心里一动,试探道,“那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怎么,要我给你杀人?”
没想到他视线一垂,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傅缱容竟然心领神会无师自通地看出来了这个眼神的意思——!
你也配?
她飞快地露出一个“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的笑容,心里却迅速地开始盘算了起来——不是要她办事,那会是什么?难不成是那刺史要扳倒蓟州都督,得要她活着指认?还是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傅缱容眼神一冷,但又飞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按理说不太可能,他们这些修真的,怎么可能知道大幽的傅氏长什么样?
但是……她想起那个浑身透着危险气息的黑衣校尉,心里又紧绷了起来。她刺杀失败,还被人逮住,按理说,估计要被灭口了。
早上的空气清新而冰冷,雪已经停了,可能还是太早了,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傅缱容心念电转,嘴上也没闲着,她琢磨着多说几句话反正也不亏,待会说不定就得二进宫了。她算是暗暗地摸出了些该怎么跟这少年聊天的门道了——只要把他搞烦了。
他费了力气将她捡回来,总不至于再将她打个半死。
傅缱容悄悄地打量着身侧这张鼻梁挺拔、下颌线条凛冽又清俊的侧脸,七零八落地撩他说话,“算我不走运,碰见了你们这样的对手……说起来你们这些修真者也是奇怪,左大人看着比你年纪大……怎么喊你作师兄?”
衣白如鹤的少年抱着她,显得有些不耐,眉心微微压了下去。
“……至纯之体,不显年岁。”
“至纯之体?”什么意思?傅缱容也就随口问问,此刻居然好奇了起来,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个街上女孩脸红心荡的英挺少年摸样,实在是看不出究竟是个怎么“不显年岁”法。
“那恩公多大啦?”
没想到这句一出,抱着她的人登时眉眼如剑,眼神唰的一声,当即兜头就给她来了一下厉害的:“问我年岁,是要与我合籍么?”
傅缱容被他垂眸一瞪,这一眼的凌厉不是作假,吓得她心里立刻打了个突,张口结舌了半天,愣是没敢问合籍是啥意思。显然这位道长的容忍度别说低了,当真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不敢不敢。”傅缱容赶紧道,心想好凶!又不是大姑娘不方便问年岁来着!
她消停了一会,又开始暗暗琢磨着该怎么说服他将自己带到城外放了才好……没料到下一秒身体竟然腾空而起!傅缱容吃了一惊,“怎、怎么了?”她震惊地往下看去,这人几下起落,两人已然离地数丈之高。
一言不合就上墙了?!
少年身形如一只轻灵敏捷的白猫,带着她便跃上了高大的院墙,衣袍舒展,在身后翩翩掠动,无声奔过数座院落。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