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地熔炉阵的熄灭, 道不尽的风潇雨晦亦随风而散。
于灵州百姓而言,那一夜不过是天降奇观异象,待第二日冰雪融化, 山麓的雾霭淡去,又是一日晴空万里。
但对仙门而言,着实是一大震荡了。
所谓洞天福地、天书预言,倶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筹谋,玄阳门三字今后恐怕都将淡出世间。
灵州城地脉严重受挫, 加之几大仙门沆瀣一气, 意欲将种种恶迹销毁,如此后续波折难免不绝。
所幸大理寺少卿左殊同雷厉风行,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很快将在逃涉案者缉拿收押, 纵有负隅顽抗者,都未能从他那一柄天下第一如鸿剑下逃脱。
据闻,此案不止惊动了国师府,都护府也因牵案遭到封禁,更有传言称皇太孙当日也在玄阳门。
坊间许久没听过皇太孙的传言了, 纵然官府不允许非议,也难堵住悠悠众口。
“我听说呐,那皇太孙是去玄阳门祈福消灾的, 哪成想, 这福没求成, 险些遭遇不测, 要不是左少卿及时出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嘞。”
“皇太孙殿下从前不也是很厉害的么他还需要别人救”
“你都会说是从前了。我姨娘的表弟就在州衙里边当差,他说的话还能有假太孙人还躺里头呢。啧, 没瞧州府那一块儿来了许多外地的兵”
短短数日,外头是谣言四起,府衙之中又是另一番血雨腥风。
至少此次随行办差的几个大理寺小吏觉得是。
比如卓然。
本来作为一个才入大理寺还不到一年的“新兵”,被派公出当然是锻炼的好机会,就因对象是左少卿,他这一路上简直是喉咙里放鱼钩提心又吊胆。谁让左少卿劫煞星的说法深入他心,尤其才经历过的大理寺大劫杀连自个儿异父异母的妹妹都能克死,讲真,他挺担心自己此行有来无回。
可不是他杞人忧天,这回他们才踏入灵州地界,就见天际盛起一片诡异红光。
虽然至今没想明白,左少卿是如何从那片天光中看出玄阳门欲启熔炉阵毁灭灵州,反正那夜,他们为了阻断灵州府各地脉口,和同僚们锄了一夜的地,后来赶到玄阳门前,少卿更是以身犯险硬破了几道阵法现下回想仍心有余悸,天地熔炉阵犹如泰山压顶,腥风火雨满松林,脚踩在山体上都觉得自己恍如一只行走的乳猪,一个不慎摔到地上应该能烤个全熟。
此间过程都暂且不表,最离谱的莫过于当他们闯入太极宫中,见着的那个一身浴血、疑似被烧得焦糊那人,居然是传闻中的太孙殿下
且当时太孙殿下身旁那个女子是柳小姐
那个刹那,卓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被烤熟,直接来地府报道来着
等他醒过神,左少卿狂奔上前一把搂住柳小姐,还顺带撞倒了本就奄奄一息的太孙当时卓然就觉得少卿大人的大理寺生涯是不是就要断送在此处了。
万幸太孙殿下福大命大,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这两日国师、军医及当地名医不眠不休为其诊治,想必是伤得不轻。
虽说过了好几日,但卓然对于皇太孙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依旧没有什么真实感。
就他浅薄的认知中,皇太孙自与左少卿赌输后,整个人彻底沉寂,不止未再踏足大理寺,简直是彻底消失在了皇城民间一度还有太孙殿下已郁郁而终、只因皇家秘辛才不得公诸于众等谣传
他怎么会出现在灵州玄阳门中
诡异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那一夜后,当日在现场的修士好似都走火入魔,要么语无伦次,要么记忆残缺,不止大元帅戈望、小戈将军都道不清始末,连为他们带路的兰遇兰公子都一问三不知。
一夜之间全傻了,以至于他们光是收录口供都颇为艰难。
大概是熔炉阵的影响太过,太孙殿下才抬来不到半日,府衙就招来了好几尊大神灵州的府牧、上州刺史,中州节度使先后而至,拒了一波又来一波,官儿太大的还支不开,非要留在府衙内等太孙殿下醒来。
卓然隐隐能感觉各方人马对太孙再度出现都有些讳莫如深。
个中情由轮不着他这等小吏操心,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虽说左少卿同与几位大人近来奔波玄阳门一案,在衙中时间并不多。
卓然被派留守护太孙安危,才两日,眼眶都黑了一圈。
他非常担心兜不住场子,便求教同行的佟司直“您进大理寺这么久,在太孙殿下手里当过差的吧未知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佟司直道“殿下代掌大理寺期间,多办最棘手的悬案,我当时也是个新人,哪有资格在殿下身边办差呢嘛,要说了解,言寺正倒曾做过太孙的随从”
佟司直没往下说,卓然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只道“可惜这回他没来。”
“幸好没来。”
“为何”
佟司直啧啧两声,“你啊,言寺正可是你的直属上差,这么基本的都不打听,未免也太不上心。当年寺正大人的同胞哥哥,便是死于洛阳神灯一案,此案据说是太孙殿下一招有失,使得寺内损兵折将,言寺正因此心生怨意,那也是人之常情。”
卓然“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不过这次见到太孙,险些没认出来”
卓然奇道“是焦糊了所以没认出来”
“我不是说这茬。从前的殿下吧是那种所到处满座生风,哪怕站得再远,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的那种一枝独秀。”
“就像左少卿”
“不一样,不一样。”佟司直摆了摆手,“一波明月同一轮骄阳,纵然都是天人之姿,那气韵也是大相径庭。”
卓然尚未搞明白哪个是骄阳哪个是明月,又听佟司直道“但我这两日送药时,总觉得殿下整个人淡薄了许多”
卓然“”
他只知太孙殿下是昔日的少卿,后左少卿取而代之,还有那柄天下第一智才能佩的如鸿剑,听闻太孙才是原本的主人
卓然心下难安“少卿那日那般无礼太孙醒来后会否怪罪少卿听闻当年两人就起过摩擦”
“殿下宽仁随和,左少卿亦是沉稳练达,传闻本就不可尽信。”佟司直道“再说,柳小姐到底是少卿的妹妹,你也知这一年他哎,总之妹妹死而复生,一时无法自控也是人之常情。”
卓然想想也是“说起来,当初柳小姐被劫走之后一直杳无音信,她怎么会和太孙殿下一起出现在玄阳门呢”
佟司直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很快就不容他们多想了。
左少卿回来了。
左殊同不知是从何处回来的,黑靴上沾满了灰,连日不眠不休可算在他脸上留下些许倦容,他也不及换一身装束,一上来就询问他们关于太孙的情况。
话还未答出,便见前方厢房开了门。
风雪已停。
太孙着一身单衣,外罩着一件雪白狐裘,长长的墨发被一个羊脂玉簪挽上去一半,衬得整个人一尘不染,仿佛连树影都不敢在他身上留下斑驳。
眉间虽病容难掩,容色却是宁静的。
与一身黑色锦袍墨眉似剑的左殊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卓然在那么一瞬间,有些理解了佟司直的那句“淡了”的意思。
廊外几人纷纷行礼,左殊同阔步上前,单膝跪地,背脊却很直“臣见过殿下。”
太孙殿下谦和道“左少卿请起。”
左殊同起身。
卓然觉得此时但凡是个正常人,起码得先关心一下太孙身体如何,哪知少卿大人下一句便是“玄阳门一案,臣有诸多疑点未明,可否劳烦殿下解惑一二”
太孙殿下广袖微垂“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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